明明是午后,但檐外煙雨朦朧,天光始終是晦暗的。
殿門緊閉著,內(nèi)室里燭影昏暗,淅淅瀝瀝的雨聲拍打著窗欞,又敲擊著戚寸心的一顆心臟,令她不由在這少年清冽冷沁的氣息里大腦翻沸混亂。
有一瞬,
她以為自己回到了那晚。
在擷云崖下的農(nóng)家院,那時她的視線是模糊的,看不太清他的臉,可是那夜窗外滴答的雨聲以及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都是那樣清晰地刺激著她的感官。
那夜她擁抱他,接受他,又害怕往后再也見不到他,她忍著不哭,卻先感受到他濕潤的淚意落在她的肩頸。
此刻的雨,與那夜何其相似。
可他的手是暖的,吻是溫柔的,望著她的一雙眼睛也是彎彎的,像月亮一樣,那么剔透漂亮。
案上的朱筆被他的衣袖拂過摔落在地上,燈籠柱里的火光灼燒跳躍,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映出模糊的兩道影子,他的呼吸那樣近,手指輕觸她潮紅的面頰,他的喉結(jié)微動,垂首親吻她的眼睛,又撒嬌似的用臉頰輕蹭她的脖頸。
在一片燭火未能照盡的陰影里,他望向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好似滿是潮濕霧靄,又那么羞怯。
戚寸心忍不住捧住他的臉,親了他一下。
他那么開心。
纖長的睫毛眨啊眨,抿唇笑了一下,又輕輕地啄吻她的臉頰。
你親我一下,我親你一下。
最終,戚寸心趴在他的懷里,忍不住笑出聲來。
親吻使人神思混沌,她沒一會兒大腦又變得空白一片,可是,她忽然察覺到他頓了一下,連氣息都變得十分克制。
她緊閉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時卻見少年已經(jīng)直起身坐在她的身側(cè),一身紫棠色的龍袍散了幾顆玉扣,微敞的衣襟露出半邊白皙精致的鎖骨。
他微垂著眼睫,隔了一會兒,恍惚抬眼對上她的目光,他忽然伸出手輕輕貼在她的腹部。
衣料隔絕了他手掌的溫度,她坐起身來,裙袂在燈影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這樣,”
他的聲音變得很輕,“會有小孩的?!?
那一雙眼睛褪去沉淪情欲,甚至于變得有些過分清冷沉靜,他望著她,認真地問,“戚寸心,那要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戚寸心愣愣地回望他,她的臉頰燒紅了,起初還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說這個,可是看著他,她又逐漸察覺出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
“緲緲不喜歡小孩嗎?”
她與他對坐著,問他。
他卻抿著唇,一不發(fā)。
倒不是他不愿說,戚寸心看他微擰的眉頭便知,他也許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向她表達他別扭的心思。
門窗緊閉的殿內(nèi)有些憋悶,戚寸心側(cè)過身去,將床榻里側(cè)正對著的那扇窗推開些,點滴雨水趁勢落在她的手背,一片噼啪的雨聲連帶著料峭的春風(fēng)迎面拂來。
她抱著雙膝和身側(cè)的少年坐在窗前觀雨。
在這樣暗淡的天色里,他的側(cè)臉透著一種稍顯蒼白的冷感,嗓音清泠如澗泉,“戚寸心,我怕你疼?!?
戚寸心聞,偏過頭看向他,少年的面容在此間濕潤青灰的天色里,格外有種謫仙似的明凈之色,教人移不開眼。
“只是因為這個?”
她問。
“我們兩個人,不好嗎?”
他卻反問。
少年眼底壓著幾分迷茫,在滴滴答答的雨聲里,他是這樣認真地凝望她的面龐。
戚寸心沉默片刻,盯著窗外那片雨幕,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說:“現(xiàn)在我們兩個人就很好。”
她的手肘抵在濕潤的窗欞上,一只手撐著下巴,“但要是以后我們真的收復(fù)了失地,我們就可以去游記上的每一個地方,帶上芝麻,到那個時候要是有一個小孩,我們也帶著他去?!?
從未領(lǐng)略過父子溫情的人,本能地抵觸起自己成為父親的可能,他是茫然無措的,也許是謝氏父與子之間的惡果,令他有種那就是血脈傳承的錯覺。
戚寸心知道他不單單只是怕她疼,他或許是將那些惡語當(dāng)了真,真的以為自己是一個瘋子。
少年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見她走神,便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臉頰。
“你好像很喜歡小孩?!?
他忽然說。
“……”
戚寸心的臉頰忽然有點發(fā)燙,她一下撇過臉,“是你忽然要說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