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見因為稚芙的緣故,溫蘅并不避忌陸崢與她一起采花,甚至也不避忌陸崢離她那么近畢竟稚芙也在一旁,陸崢可說是在光明正大地陪伴女兒,有稚芙在,陸崢與她也不冷場,想來單單圍繞著稚芙,就不知有多少話題可聊,聊起來也不會讓人察覺到他另有居心。
在漠北一役中,陸崢奇招頻出、以少勝多,皇帝當時贊他戰(zhàn)術(shù)敏黠,令敵人防不勝防,頗有“狐將”之風,可此刻只覺他是只“賊狐貍”,蒙騙良家女子,老奸巨猾,他看得眼紅又心憂,再又想到她的貼身香囊,此刻正貼身藏放在陸崢身上,更覺牙根子癢癢。
皇帝這廂悄看著溫蘅與陸崢,看得咬牙又專注,深感危機,不知他在看人,人也在看他,他眸中的每一縷情緒波動,都落入了一旁溫羨的眼中。
溫羨暗看圣上眸光復雜地凝望著花海處,心情更是復雜。
身為人臣,他是極其怨恨君上的,怨恨圣上不仁不義,以他的性命要挾,強逼阿蘅茍且,明華街除夕夜假山石洞中,圣上威逼阿蘅的每字每句,都烙在他的心底,強吻阿蘅的那一幕,更像是噩夢將他緊緊纏繞,當時阿蘅無力的掙扎喘|息、絕望的啜泣,讓他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絞,痛徹心扉的同時,卻更為殘忍地清醒知道,這只是冰山一角,阿蘅所承受著的,遠比他所看見、所聽見的,更要殘酷百倍千倍。
他在心底恨透了當朝天子的同時,卻又因無權(quán)無勢,不得不屈膝依附,在圣上的暗助下,暗查定國公謀逆一案,對于圣上明知阿蘅身世有異、卻還將錯就錯、冊封阿蘅為永安公主,溫羨觀感復雜,而阿蘅與明郎和離一事,他私下猜測,或與圣上脫不了干系。
他清楚地知道,阿蘅有多么地深愛明郎,擔心和離一事,會對她造成重大打擊,擔心她身心受創(chuàng),再無歡顏,幸好,他暗暗旁觀多日,和離后的阿蘅,情緒還算穩(wěn)定,雖然傷情,但另有一種解脫之感,像是暫從樊籠中跳脫出來,身心俱得自由。
如果能一世榮華平安地做著永安公主,也許對阿蘅來說,是最好的人生選擇,定國公一案的真相太沉重,如果阿蘅知道她的真正身世,鮮血淋漓,知道她真正的家人,早在許多年前,就已冤屈而死,知道她是真正的孤魂野鬼、孤家寡人,知道她深深愛著的丈夫,原是仇人之子,知道她曾屈膝侍|奉的婆母,是與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如今平靜的生活,將全被打亂,她的身心,將會受到怎樣殘酷的折磨更為可怕的是,如果他不能在阿蘅身世被爆前,及時查明真相,阿蘅將有性命之憂,在大梁律法前,天子亦救不得
命運對阿蘅何其殘酷,可這一切原都可以避免,只要他在那個煙雨天,做出另外的選擇,在明郎熱切追求時,沒有放手,任由阿蘅嫁到京城
他總是在悔,總是在悔,好像這一生一世,都繞不過這個悔恨的死結(jié)了,可悔恨無用,事到如今,只有向前,其實如今阿蘅已明明白白知道他與她之間毫無血緣關(guān)系,阿蘅也已和離,已是自由之身,縱是她看他,依然越不過兄長二字,但在看重家人的她心里,他溫羨,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如果真該有一人,陪伴她與孩子度過余生,他才該是她身邊,最為親密的男子
其實這世間,并沒什么事,是永無可能,他曾以為阿蘅與明郎愛得那么深,除非阿蘅的真正身世爆出,否則他們永不會分開,可身世未爆,阿蘅即已選擇了和離,那么,是不是能有那么一日,或許阿蘅看他,能越過家人的范疇
溫羨正暗想心事想得出神,忽聽父親一聲驚呼,忙朝圣上匆匆告離,大步走上前去。
原先他一直陪著父親賞春踏青,見父親后來對樹根處的螞蟻產(chǎn)生興趣,蹲在那里呆呆地看時,也一直在旁陪著父親,但不久后圣上召他近前,輕問定國公一案查詢進度,他便走了開去,沒留在父親身邊,不知父親此刻驚呼,是因何事。
溫父這一聲驚呼,也驚動了花海中的溫蘅,她見哥哥匆匆朝父親走去,也忙趕著近前,見父親豎著一根紅|腫的手指頭,委屈地朝他們一雙兒女喊疼。
溫蘅朝地上看了一眼,猜測父親是在拿樹枝戳逗螞蟻時被咬了,可出來踏青,又怎會隨身帶著涂抹蟻咬的藥物,她看著父親喊疼,急到自責,暗怪自己走了開去,沒一直陪在父親身邊。
皇帝看她這般自責著急,暗暗吩咐底下人,速去附近山民那里問問,可有涂抹蟻咬藥物,若有,立買了送來,但他還沒吩咐完,就聽一人聲清如潺潺流水道:“公主殿下別急”
是陸崢,他在附近尋摘了幾片青綠的草葉過來,半跪在溫父身前搗爛,涂抹在溫父指頭被咬處,溫父原本又疼又癢的,難受得很,被這草汁涂抹了沒一會兒,就感到指頭尖清清涼的,一點也不難受了,真心實意地對半跪在他身前的年輕男子道:“你真好。”
溫蘅自也感激不盡,連聲道謝,陸崢淡笑道:“公主殿下不必謝,舉手之勞而已,微臣行軍在外時,隨兵士常受蟲蟻嚙咬之苦,故而識得一些止癢草葉?!?
皇帝在心里斜眼睨看陸崢,他一天到晚地給他發(fā)軍餉,就是讓他學治螞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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