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沒有開口說話,可那春日下瞥眼看來的淡淡眸光,就好似在說,所謂“偶遇攀談、別有用心”,不正是陛下你自己嗎?!
許是午后春光煦暖得有幾分厲害,皇帝感到雙頰有些發(fā)燙,他清咳了一聲,正色道:“總之陸崢這人,明面癡情,暗地花心,不可輕信?!?
溫蘅依然沒開口說什么,收回目光,仍只是提步往前走,走到藏附近時(shí),皇帝心底戀戀不舍,暗悔自己沒把路程說遠(yuǎn)些,但悔也無用,只能駐足在分岔路口道:“朕就不遠(yuǎn)送了”
溫蘅朝他微微一福,轉(zhuǎn)身遠(yuǎn)去,皇帝看她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心也隨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他視線里,而變得空蕩蕩的,他對著空茫的燦爛春景,失神許久,又轉(zhuǎn)念想到寧遠(yuǎn)將軍陸崢,空蕩蕩的心,立攪涌起醋怒之火。
陸崢陸崢
他看他近來是清閑過頭了,才生出這些花花腸子,想著什么另結(jié)鴛盟,抱得美人歸,給他女兒當(dāng)后娘
想得美??!
她是他寶寶的娘親,才不給他女兒當(dāng)后娘??!
嗯至少有一半可能
皇帝在心里琢磨了會(huì)兒,決定給陸崢加些軍務(wù),讓他一天十二個(gè)時(shí)辰,都忙滯在軍營里、吃睡都同軍士在一起,看他還有什么時(shí)間,悠哉悠哉地溜達(dá)在京城里,謀算著和她偶遇攀談、蓄意親近?!
本來邊關(guān)平定,寧遠(yuǎn)將軍陸崢,平日在京城附近訓(xùn)兵就是,并不十分忙碌,但不知為何,圣上近來對軍務(wù)猶為關(guān)心,陸崢陡然之間忙了起來,連家都沒空回,自也沒有時(shí)間陪伴四歲的女兒稚芙。
陸惠妃知道兄長忙碌,無暇照看女兒,她自己一人在宮中,也甚是無聊,既然之前已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典,便常將稚芙接入宮中相伴,這般每天早上接來、黃昏送走的接送了幾日,陸惠妃試著去向太后娘娘再求討恩典,看能不能索性讓稚芙在宮里住上幾天。
太后聽到陸惠妃的請求后,爽快準(zhǔn)允了,陸惠妃喜不自禁,第二日便攜稚芙來慈寧宮,令她親自跪謝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原也是喜歡小孩子的,她也一直盼著含飴弄孫,盼著皇兒的子嗣早日來到這人世間,可皇兒子嗣緣淡,至今未有一兒半女,而阿蘅的孩子,也還沒有出世,太后平日里原本看不到小孩子,這下忽然來了一個(gè),生得冰雪可愛,性子慧敏伶俐,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怎會(huì)不心生喜歡,當(dāng)場就讓木蘭拿了賜禮給稚芙,又命陸惠妃別將稚芙拘在她的長寧宮里,讓稚芙多來慈寧宮走走玩玩。
陸惠妃自然笑著答應(yīng),“承蒙太后不棄,這是稚芙三世修來的福氣呢?!?
于是沒一兩天,皇帝下朝后來慈寧宮給母后請安時(shí),還沒入殿,便通過開著的**同春明窗看見,那個(gè)名為稚芙的小女孩,正坐在溫蘅身邊,被她手把手地教導(dǎo)寫字,而母后坐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與惠妃一同笑看著,神情慈愛無比。
皇帝看得唇角微抽,暗斂了不豫之色,擺手令宮人不必傳報(bào),抬腳入殿,欲神色如常地近前給母后請安,然才向里走了幾步,忽走踢到一軟綿綿肉墩墩的物事,那物事吃痛跳起,“喵”的一聲,烏漆麻黑地從他眼前掠過,在半空中朝他瞪開了一雙金燦燦的眼,眸光相當(dāng)不滿不善。
皇帝登時(shí)僵站在那里,一時(shí)連向母后行禮都忘了。
貓貓貓貓貓
太后聽見“喵”的一聲,抬眼看見皇帝僵站在隔扇外不動(dòng),疑惑問道:“既來了,怎么不過來說說話,杵在那里做什么呢?”
陸惠妃立起身迎駕,窗下的兩個(gè)人,原本專注無比,聽見太后的話,方知圣駕至,溫蘅起身屈膝微福,稚芙則恭恭謹(jǐn)謹(jǐn)?shù)匦辛斯虬荽蠖Y,小臉端凝認(rèn)真道:“陸稚芙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定了定神,令稚芙起身,正要往里走,又見那只油光水亮的黑毛大肥貓,邁著貓步,從墻角溜達(dá)至稚芙腳邊,輕蹭著她的繡鞋。
稚芙知道貓貓這是要抱了,遂伸出兩只小手,使出吃奶的力氣,彎身將貓貓抱個(gè)滿懷,她圈著肥嘟嘟的一團(tuán),見圣上盯著她的貓看,奶聲奶氣道:“陛下,這是稚芙的貓,叫雷雷?!?
她見陛下盯看地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遂要抱著貓近前,讓陛下瞧得仔細(xì)些,太后想起來皇兒是不喜歡貓的,看皇兒見貓近前,臉皮子都有點(diǎn)發(fā)僵了,笑著道:“稚芙,陛下不喜歡貓,把貓放出殿玩吧。”
陸惠妃跟著接道:“芙兒,快把貓送出去?!?
稚芙乖巧地“是”了一聲,抱著貓向外走去,溫蘅聽見太后這話,則暗暗驚訝,圣上不喜歡貓?那去年夏天,在紫宸宮南薰館,他幾次夜至,給野貓喂食、夸貓兒可愛做什么?他還抱著貓進(jìn)屋,讓她摸一摸呢
溫蘅想了一瞬,心里明白過來,皇帝看她無聲地看了過來,默默地別過臉去,攥拳清咳一聲,走至母后面前請安,稚芙將貓抱到殿外,又走轉(zhuǎn)回來,繼續(xù)黏著溫蘅。
皇帝在旁聽著瞧著,見這稚芙,起先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習(xí)練寫字,學(xué)了好一陣后,孩子心性上來,失了耐性,便眼瞅著溫蘅微微顯懷的腹部,伸手輕輕地摸了一摸。
皇帝看得眼熱,身為九五至尊的他,忽地十分羨慕一個(gè)稚齡小女孩,他也想光明正大地摸上一摸,同她未出世的孩兒,親近親近
稚芙這般輕輕摸了下,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好似怕驚了溫蘅腹中的嬰兒,輕聲問道:“公主殿下,他|她多大了呀?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溫蘅柔聲道:“三個(gè)多月了?!?
皇帝心道:四個(gè)多月了
太后在旁笑道:“其實(shí)一般女子,四個(gè)月才顯懷,阿蘅這胎,卻顯懷地比一般的有孕女子,稍稍早些,想來她腹中的孩子,定然十分康健,說不定是個(gè)八斤重的白胖小子?!?
皇帝道:“說不定不止一個(gè)孩子呢?!?
太后倒沒想過這茬,聞雙眸一亮,“你說的有理,也許是雙胞胎呢,就像明郎同她姐姐一樣?!?
因?yàn)槊骼膳c阿蘅和離之后,同一名妓廝混,傳得朝野皆知,太后鬧不清好好的明郎,怎么自棄成這般了,也鬧不清他們小兩口,硬要和離的因由,是否真如當(dāng)初所說,什么都看不明白的太后,顧慮著阿蘅的心情,平日里不再當(dāng)著她的面提明郎,這會(huì)兒是因皇兒說可能是雙胞胎,一時(shí)高興,才說漏了嘴。
太后話一說完,即醒覺過來,忙去看阿蘅神色,見她眉眼同之前一般柔和,并沒有什么波動(dòng),仍是和聲回答著稚芙的疑問道:“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等月份再大些,才能請?zhí)t(yī)把脈探看,但也說不好的,也許探脈搏壯健有力像個(gè)男孩兒,但其實(shí)是個(gè)十分活潑的女孩子?!?
稚芙“哦”了一聲,又好奇地問起了其他的問題,皇帝聽她起先問得尋常,但問著問著,就從“我希望是個(gè)女孩子”,變成“我爹爹說女孩子貼心”,到“我爹爹人可好了”,開始說起陸崢那家伙來,好話倒了一籮筐,越說越不像話!!
皇帝剛想打斷,又見這小女孩,說著說著,忽然小嘴一癟,眼圈兒紅了。
溫蘅忙問:“怎么了,稚芙?”
陸惠妃也忙上前抱住她問:“芙兒,怎么了?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快同姑姑說”
稚芙搖了搖頭,抽抽噎噎道:“身體沒有不舒服我就是越說越想爹爹了,我有好久沒看見爹爹了”
太后訝問:“寧遠(yuǎn)將軍最近很忙嗎?”
陸惠妃回道:“家兄最近忙得很,日夜都在軍中,有些時(shí)日沒回府了,稚芙又無娘親,將軍府里又無其他女眷,臣妾想著芙兒一人在家里孤孤單單的,才特向太后娘娘求恩典,接芙兒入宮住幾日”
“怎么忙成這樣?”太后看向皇帝,“最近有什么要緊軍事嗎?”
皇帝道:“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太平時(shí)期,亦不可放松練兵?!?
太后道:“練兵是為保家衛(wèi)國,再怎么忙得腳不沾地,也得放人家回家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