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舜英往府尹府上赴鳴鹿宴,明洛打趣著明沅叫她作東道,明沅一口應了下來,原想在小香洲里辦個小宴的,就請幾個姐妹,割了鹿肉黃羊肉烤著吃。
紀氏知道便笑:“這幾個淘氣的,尋著由頭就開宴,倒誑六丫頭一個,罷了,總是喜事,也別擺小宴了,開了水閣,把那整套的烤爐烤叉拿出來,點點廚房里有什么,給幾個姑娘送過去?!?
卷碧立時吩咐下去,還找了采菽,把紀氏的意思透給她:“本就是一家子合樂的事兒,六姑娘既是辦宴,也該把兩位表姑娘也請了來才是?!?
這說的便是純寧純馨了,自打紀家分了家,明沅還不曾見過她們,此時聽見紀氏說請,便正經(jīng)定下日子,寫了帖子送到紀家去,既是隔開了日子的,便把紀舜英也一道請了來。
除了紀舜英,紀舜華跟紀舜榮都在帖子上,明沅寫了三張,卻度著紀舜華跟純馨兩個不能來,黃氏說是病了,可連紀氏也不曾派人去探望。
哪知道純馨跟紀舜華都來了,卻是紀舜英不曾來,他是五魁星里頭年紀最輕的,那些個主考學政,見他年輕,更愿意提攜他,自放榜之后,日日都是大宴小宴不斷,推了哪個都不好看,只得輪著轉(zhuǎn)。
純寧純馨就少有出門的時候,純寧還好些,純馨還天天拘在黃氏屋里頭給她端湯送茶,她姨娘就站在床頭打扇,一時冷一時熱的折騰人,顏家送了帖子來,她原是推脫了不來的,哪知道黃氏竟把手一揮,準了。
這話她同誰都說不著,也只能跟明沅說上兩句,老太太喪禮的時候,便是她時時給明沅傳信,又是送吃食又是提點她忌諱,兩個處了幾日彼此都很合樂,這番見著她來,明沅一手拉了她往里間坐:“早就想請你來,先是你沒除服,等除了服又總瑣事不斷,到今兒才見著了。”
明沅說的瑣事便是分家一事,不獨幾房撕破了臉,三家人把紀氏那一份吞了,紀氏雖不在意這點錢鈔,到底寒心,這才少了來往。
純馨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哪兒還用跟我說這些,家里也沒一天是清凈的?!比杖赵谀切≡簝豪镒≈?,倒不如趕緊結(jié)了親嫁出去,老太太過世前說要定下的那門親事,那家子還等著,紀懷信又不愿意了。
他不愿意還不是為著兒子中了舉人,媒人都上門好幾回,兩邊原是定了的,等過得一年紀懷信除了孝就辦喜事,見著紀舜英高中,那家子還按著親家的例送了禮來,可紀懷信翻臉便不認人了。
兒子是舉人了,若再上一步就是進士,除了紀舜華,就只有這個女兒能外嫁,怎么著也得尋一門可好的親事,那家子雖來的早,可事兒就是那么巧,這才幾日,就有人來問純馨的親事了。
她姨娘在黃氏跟前就差割肉剖心給她作藥引子了,就盼著女兒的親事能早點落定,好容易紀懷信來看黃氏一回,叫她求了一句,差點兒吐了她一臉的唾沫星子,當著純馨的面就論起婚事來,罵她不規(guī)矩。
可純馨的姨娘實是無法可想了,原來還能求一求紀老太太,如今還能求誰,曾氏倒又有些當年攬權(quán)的模樣現(xiàn)出來,黃氏卻倒在床上了,看著病癥也不是三五日就能好的,若是親事不定下來,黃氏再沒了,純馨且得守上三年。
這三年一過,她就是個老姑娘了,還能往哪兒去尋好親事,夜里暗暗垂淚,卻不能當著女兒的面露出什么來,還勸了她,商戶不嫁便不嫁,擇個清白的讀書人家也好,可這時候湊上來的又能有什么好人家可挑。
明沅見她比老太太喪禮的時候還更瘦,明湘在姐妹里算是身段窈窕的,她似了安姨娘削背窄肩,纖腰一握,看著身段細,卻是氣色紅潤,自打習了畫,更是日日都有使不完的精神,原來的孱弱之態(tài)盡去,純馨卻面帶病色,眼底淡淡青灰,明沅一問,才知道黃氏是真?zhèn)€病了。
“大夫摸了脈,說是歡喜極了,叫痰堵了心竅,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彼呛萌菀撞懦鰜硭煽煲换氐模瑹o人不知她在家里的處境,那邊純寧跟明洛已經(jīng)說到嫁妝了,一屋子也只有她還沒定下。
明沅便叫廚房上了蜜梨枇杷水給她:“你就別吃茶了,夜里還放煙火的,總要留下來,等會子到我屋里去歇晌?!?
純馨捏捏她的手,沖著明沅就是一笑,兩個既是相熟的,也不同她扭捏:“那倒得多謝你,還得煩你再給我要些素食?!?
明洛正說著吃什么酒,聽見這句奇了一聲:“不是五個月的孝,這會兒都除了服,怎么還吃素?”
“母親這些日子病著,大夫說得清淡飲食,我怕一時胃里受不住?!奔冘笆浅瞬诲e,可黃氏還在守孝,她還有三個多月才孝滿,家里除了紀舜華的小院子是單開了盡著他吃葷的,余下的俱
都吃素,她不好直說不曾吃得葷,便尋了個由頭遮掩。
采菽趕緊去吩咐廚房單炒兩個素食來,明沅卻皺得眉頭,見著她瘦得厲害,扯過她在耳邊就問起來:“你這么吃素,小日子來了不折騰人?”
純馨咬得唇兒,明沅比她小幾歲,說出來的卻是大人話,也不瞞她,嘆了一聲:“這半年都沒來了?!?
明沅聽見借口吩咐菜色,往廊下去,叫采菽往上房要些烏雞白鳳丸,又把自個兒房里存的茯苓霜粉雪花梅粉糖全包了,理得個小包裹出來,交給純馨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