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嘉就跟丟了魂兒一樣,木呆呆的走出門,看著停在周家門口的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華芝正站在門外,臉上惶恐并不比女兒少,在她看來,不遠處這座二層小樓簡直比閻羅殿還可怕,連說話的時候,都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嘉嘉,這是怎么回事?”王華芝按捺不住心底的急躁,有些氣急敗壞的道:“怎么會被人發(fā)現(xiàn)呢?”
這會兒周嘉嘉哪里還有閑心理會她,滿心都是從前那樣錦衣玉食的生活要離自己而去了。
她有些怔楞的看著從內(nèi)關上的那扇柵欄門,忽然間掉下眼淚來。
司機早就聽周家人說了原委,這會兒看她們母子倆一臉惆悵的樣子,也給惡心壞了,客氣的走過去,道:“王女士,袁小姐,我們該走了。”
他拉開車門,一伸手道:“請?!?
這地方不同尋常,王華芝敢鬧,警衛(wèi)就敢抓,她不甘心的看了幾眼,確定周家人的確不想要自己女兒了,這才悻悻的收回視線,拉著周嘉嘉的手,一起坐到了后排位置。
從周家到袁家現(xiàn)在的住處,大概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等司機把王華芝和周嘉嘉送到小區(qū)門口,已經(jīng)是是晚上九點多了。
他也沒多說,沉默著把周嘉嘉的行李箱從后備箱里取出,說了一聲再見,就重新坐回駕駛座,發(fā)動汽車,離開了這里。
王華芝有種失了金山銀山的悲痛,卻沒想過那金山銀山原本就不是屬于她的,連從前周嘉嘉接濟她的那些錢,也是周嘉嘉用假千金身份謀取來的。
她有些不甘心,只是看周嘉嘉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覺得心疼,伸臂去抱了抱親生女兒,柔聲道:“沒事了嘉嘉,回家就好,你還有媽媽呢,走,我?guī)闳ヒ娔惆职趾湍愕艿?。?
王華芝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味道,像是廚房里的油煙與汗水混雜之后的氣味,花白的頭發(fā)有兩天沒洗了,蹭到她臉上的時候,有種難以表的油膩與滯緩感。
周嘉嘉有些反胃,隱忍了許久的憤怒忽然爆發(fā)出來:“你不是我媽媽!你只是一個面目可憎的賤女人,我一點也不想見你丈夫和你兒子!要不是你突然間冒出來,我的平靜生活根本不會被打破,現(xiàn)在我被你徹底毀了,你滿意了吧?!”
王華芝拄著拐,在料峭的晚風里搖搖欲墜,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受傷道:“嘉嘉,你怎么可以這么跟媽媽說話呢?!?
周嘉嘉憎惡的看著她,一字字道:“你真叫我覺得惡心!”
來自最親近人的狠話,往往最戳心扉,王華芝愣住了,她注視著面前失散十八年之久的女兒,心頭忽然涌上一股濃重的悲傷,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淚。
“嘉嘉,你是不是覺得我給你丟臉了?可是,可是媽媽也沒辦法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張開手,哽咽道:“你剛出生的時候,那么小一團,哭聲都小的可憐,醫(yī)生告訴我你有先天性心臟病,必須盡快準備手術(shù)和藥物,媽媽沒錢,但媽媽想叫你活下去啊!”
“周家人是有權(quán)有勢,你在周家的那個媽媽,或許真的很漂亮優(yōu)雅,可是嘉嘉,”王華芝哭道:“媽媽愛你的心,絕對不比她少啊?!?
“我快要惡心死了!”周嘉嘉咬牙切齒道:“愛有什么用?能吃嗎?你要是真的愛我,就不應該打擾我的生活,現(xiàn)在因為你,我什么都沒有了,你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嗎?!我所失去的,是你這種人一輩子也不會了解的!”
王華芝覺得滿街的寒風好像都化成了刀子,瞄準了似的往她的心口捅,這些年來,她日日夜夜都在掛念這個女兒,但現(xiàn)在真的見到了,她卻不想叫自己一聲媽媽,只是會用那種飽含著憎惡與不屑的目光看著自己。
王華芝的心都要碎了,她勉強擦了把眼淚,道:“別在這兒說了,我們先回家,你現(xiàn)在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周嘉嘉離開周家時,只帶了手機和相關證件,剩下的就是課本和那幾套換洗衣服,較之從前的生活,豈是一個寒酸所能形容的。
到了這會兒,她也知道自己沒別的地方可去,再不喜歡王華芝,也只能忍住心火,拖著行李箱,跟她一起到袁家去過活。
王華芝拄著拐杖,根本不能給予她任何體力上的幫助,周嘉嘉自己把兩個行李箱拖到電梯間里,已經(jīng)累得滿身大汗。
房門打開,里邊是刺鼻的酒氣,袁寬醉醺醺的探頭出來,說:“你回來了?”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王華芝身后跟了個小姑娘,眉頭緊緊皺著,目光四處打量,臉上帶著濃重的嫌棄。
“她是誰?”袁寬皺了下眉,問。
“這是我們的女兒嘉嘉,”王華芝扶住周嘉嘉的肩,向丈夫介紹:“老天有眼,重新回到我們身邊了?!?
袁寬聽得愣住,酒也醒了大半,王華芝拉著周嘉嘉在沙發(fā)上坐下,向丈夫講述了多年前的故事。
“周家?周明謙?!”袁寬猛地站起身來,動作太急,身體一個搖晃。
“王華芝!”他咆哮道:“你瘋了嗎?!那是什么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碾死,你敢去換他們家的女兒?!”
袁寬呆呆的看著周嘉嘉,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我們的女兒,那袁思思——”
周嘉嘉目光冰冷的看著他,說:“沒錯,袁思思才是周家的女兒?!?
“瘋了,你真是瘋了!”袁寬真想拉開窗戶,直接從樓上跳下去:“王華芝,你明知道袁思思是周家女兒,怎么還敢那么對她?!唯恐周家人不恨你?!”
王華芝冷笑道:“要不是因為她,我怎么會跟自己的親生女兒分別這么久?”
袁寬手指哆哆嗦嗦的指著她,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懶得再理會這個神經(jīng)病,也沒什么心情跟剛認回來的女兒培養(yǎng)感情,走進臥室,“咣當”一聲,把門給摔上了。
“他就是這個臭德行,你別理他?!?
王華芝訕訕向女兒解釋,周嘉嘉卻沒心思聽,站起身來,皺著眉頭道:“我的房間在哪里?”
“……在,在?!蓖跞A芝說到這兒,也呆住了。
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百來萬也只是兩室一廳的首付,她跟袁寬占了主臥,袁明占了次臥,這會兒周嘉嘉回來,又該住在哪兒?
周嘉嘉從她的遲疑中發(fā)現(xiàn)了幾分端倪,冷臉道:“你不會告訴我,這里沒有我的地方吧?”
“嘉嘉,”王華芝為難道:“要不,你先在客廳將就兩天,媽媽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打個隔間給你……”
周嘉嘉簡直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她一指次臥:“那不是有地方嗎?你叫我睡客廳?”
“那是你弟弟的房間,”王華芝道:“你是姐姐,要讓著他才行。”
“我憑什么要讓著他?”周嘉嘉暴怒道:“你不是說最愛我嗎?怎么,現(xiàn)在連個房間都不肯給我?!”
“嘉嘉!”王華芝加重了語氣:“你是個女孩,阿明是男孩,你怎么能跟他比?他可是長房長孫,將來要給袁家傳承香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