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下來,城內(nèi)郎遇等人早已等候多時,見這一隊人都安然歸來了,紛紛松了口氣。
大致說一番情況后,眾人便各自回去休息。
褚參將回到好友身邊,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跟好友訴苦了,今日對他來說實在有些跌宕起伏了,他貧瘠的人生也終于多了一份談資??上н@談資他只能跟本就知道內(nèi)情的戚盛文說,對其他人,卻要盡量保密了,即便李公公都沒專門警告他讓他閉嘴,但他也不是個傻子。倒是郎大人那邊不大好說,畢竟雅泰公主提過姑娘什么的,郎大人總歸要問起的,而且當時李公公在城墻上的態(tài)度也耐人尋味。好在郎遇是先跟李有得交流的,因此褚參將便找到了空當與自己的好友交流了一番,并從好友那邊勉強得到了個主意。這事不好說,但對郎大人可以說實話,對其余人,便要盡量瞞著了,誰問都說不大清楚就行了。
當李有得去歇息時,郎遇正聽完褚登高和戚盛文關(guān)于陳慧的來歷。郎遇早幾年前就認得戚盛文,知道他對無心仕途,專愛研究兵法,聽說還時常出去游歷,與各種高人討教。這回他出于私心,才會同意帶戚盛文一起來,他也有著愛才之心,還想著哪天能說服戚盛文入仕。而在聽說戚盛文做的事之后,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胡鬧。
戚盛文道:“郎大人,在此事上我確實欠考量了,但您也不能否認,確實是有效的。”
郎遇想起幾次與李有得之間差點演變成沖突的矛盾,不得不贊同了戚盛文的結(jié)論,即便他依然不贊同他的做事方式。
戚盛文道:“郎大人,我知您素與李公公有罅,不知這回呈送皇上的奏章,您準備如何提及李公公?”
郎遇沉吟片刻道:“你且放心?!?
戚盛文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多謝郎大人,將陳姑娘牽扯進來我已有幾分悔意,只愿她平安康泰,她的依靠也依然穩(wěn)當?!?
郎遇面上浮現(xiàn)一個略帶諷刺的笑容:“李公公哪那么容易會倒?幾個月前或許還不算什么,如今皇上只怕信任他得很。”
戚盛文道:“伴君如伴虎,坐在那個位置,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頃刻間天翻地覆也是常事。有時候說不得只是一份章奏的事。”
郎遇笑著搖頭道:“你且安心,或許壓垮李公公只需一份章奏,但不會是出自我這?!彼D了頓,補充道,“暫且如此?!?
回到劍北以后,李有得似乎也不那么盡心掩飾陳慧的身份了,直接讓陳慧單住一間屋子。陳慧心里有點不樂意,就想跟李有得擠擠,但想想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兩人可以算是剛確定關(guān)系,逼太緊了也不好。
……啊,好像不自覺地黃了。
陳慧搖搖頭把奇怪的想法拋到腦后,感覺自己又是個端莊的小淑女了,這才過去擠開替李有得端來洗漱用水的阿大,笑盈盈地對李有得道:“公公,讓慧娘來伺候您吧。”
李有得看她一眼,奔波了一天到底是累了,沒跟她爭辯,閉著眼任由陳慧替他擦臉。水是溫的,溫度剛剛好,陳慧細心地擦著,動作溫柔,忽然就有了種歲月靜好的感動。
之前她暗地里跟李有得賭氣,在他表明態(tài)度之前,她不要再跟他說什么喜歡了。如今,他這也算是表態(tài)了,那么等回到京城,她是不是該挑個好日子告訴他呢?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信??偢杏X,他可能會當她是為討好他而故意說喜歡他的。她不想那樣,那對她來說也太虐了,之前問他是不是喜歡她,至少隔了一道彎,他嘲諷她她也沒那么生氣,但若直說了后得到的也是嘲諷,她可能會氣死的。要讓李有得相信,大概唯有靠時間了。相處久了,他總該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不再懷疑,日久生情不就是那么回事嗎?當然,別人的日是名詞動詞兼?zhèn)涞?,她跟李有得之間估計也就只是個名詞了。
等替李有得擦洗好,陳慧并沒有說什么多余的話,只是跟他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在羲族營地時沒有機會洗澡,而且她也不敢,因此回到這兒有條件了之后,她便讓阿大阿二替她打了水過來洗澡。當時他們一行人被襲擊,馬車里的東西其實還在,都帶了回來,因此陳慧才有了換洗衣物。
這一夜,陳慧終于睡了個安穩(wěn)覺,不用擔心戰(zhàn)事,不用擔心李有得搞事,而是充滿希望地期盼著今后的新生活。天天有肉吃的生活固然很好,可多一個人喜歡,每天都想念著他,期待著見到他,見到了便覺得欣喜,珍惜與他相處的每一分鐘……這樣的日子,似乎更好一些。
前線的戰(zhàn)報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而李有得這個監(jiān)軍暫時還必須留在前線,不能擅自回去。和談的事,已經(jīng)由李有得和郎遇各寫了一份章奏送出去,但皇上會不會接受,倒還真不能打包票,而和談的人選,則更是個未知之數(shù)。這一切,都將在半個月后有個結(jié)果。
不過那一切都跟陳慧無關(guān),戰(zhàn)爭暫時結(jié)束,那么她的任務(wù)便也告一段落。如今劍北城因戰(zhàn)事的中止而恢復了往日生機,不過陳慧畢竟才剛奔波回來,并不想出門,便讓阿大他們找來幾本書看看,她也不打算就自己看,拿了書去找李有得,還沒開口說來意,便有下人來報,說劍北城的幾位鄉(xiāng)紳攜厚禮求見。
以往這種送禮的人,李有得都不太會拒絕,他剛想說讓他們進來,便注意到站一旁的陳慧那有些哀婉的眼神。
“怎么了?”李有得奇怪地問道。
陳慧垂著視線道:“今天慧娘想要公公陪……”
李有得一愣,心里涌上說不出的感覺。皇上要他做事自然是下命令,語氣時好時壞,不變的是永遠的高高在上;旁人有求于他時多是諂媚的,祈求的,他很享受那種高高在上感;也有即將送命的人那絕望凄厲的求饒,在他心里引不起一絲漣漪??苫勰锊灰粯?,這樣單純的請求,語氣輕緩,透著淡淡的期待與欣喜,讓他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李有得咳了一聲,對下人道:“讓他們把東西留下,人都不見?!?
那人自然無二話,應(yīng)下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