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算太大的御書房。
宋集薪見他陰沉著臉,一聲不吭,遂問道:“如何?母后的這封書信,寫了什么?”
宋和遞出信件。
宋集薪伸手接過,隨意掃了幾眼,他倒是沒有皇兄那般失態(tài),反而對于信上的這八個字眼,頗為冷漠。
很好理解,畢竟當年宋集薪尚在襁褓之內(nèi),就被南簪這個狠心的娘親,送去了驪珠洞天,雖有生恩,可說到底,并無養(yǎng)育一說。
這幾年離開家鄉(xiāng)小鎮(zhèn),與他關系最好的,其實都不是父皇母后,而是叔叔宋長鏡。
只是這個叔叔,也栽在了那人手里,跌落為三境武夫,返回京城的這段時間,終日臥榻在床,沒了心氣。
總之,不管這封信,上面說得是不是真的,那個姓寧的元嬰劍修,有沒有猥褻母后,淫亂后宮……
宋集薪都沒所謂。
那個名為南簪的婦人,很多時侯,在他眼中,也就只是個婦人了,談不上什么親情,而且回到京城的他,這些時日多方打聽,還查出了一件事。
叔叔宋長鏡之所以會淪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很大一方面,就是因為皇后娘娘,因為自已這個“便宜娘親”搞的鬼。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早已處在暴怒邊緣的太子宋和,少年搭在椅子上的雙手,愈發(fā)用力,關節(jié)微微泛白。
御書房內(nèi),兩位皇子,各有心思。
宋集薪神色淡然,坐姿端正,時不時瞥那“皇兄”一眼,反正就是擺明了打死不開口。
意思很簡單。
我從來就不認那個娘,她現(xiàn)在出了事,我懶得管,退一步講,以后那個便宜老爹一死,當皇帝的又不是我。
我操什么閑心。
何況我也管不了。
宋集薪這個皇子,看似地位尊崇,其實手底下能管的人,極少。
叔叔宋長鏡,與他關系不錯,未曾跌境之時,還多有照看,可自從那場廝殺過后,一切都變了味道。
原先大驪那只劍舟兵馬,最為精銳的鐵蹄,已經(jīng)易主,統(tǒng)帥之人,是隸屬于國師府的許大劍仙。
連帶著宋集薪也變作人微輕。
更別說此刻身在京城,他這個皇子,與太子宋和相比,說是云泥之別也不為過,每次御書房議事,撐死了能說三兩句話,僅此而已了。
此時宋集薪望向座位離自已稍遠的太子宋和,就好像是在用眼神,說了一句話。
“那是你娘,與我無關。”
然后宋和循著視線看過來,問道:“宋睦,你怎么看?打不打?要打的話,又該如何打?”
宋集薪笑呵呵的,屁股一挪,背過身去。
“我怎么看?我坐著看啊。”
你當皇帝你問我???
宋和當即沉下臉。
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來。
他對于那個娘親,自然富有感情,可說到底,帝王之家,有情也可作無情,得看什么時侯。
比如現(xiàn)在。
若是要打,舉一國京城之力,不是沒有勝算,畢竟對方目前來看,只是一名元嬰劍修。
可怪就怪在這。
打是沒問題。
只是如此一來,他這個太子,就必須喚來大驪朝堂絕大部分人,什么六部九卿,什么大理寺,什么禁軍統(tǒng)領,等等。
總不能讓他這個太子去上門廝殺吧?
送菜不成?
所以一旦召集群臣,那么這封信上的內(nèi)容,那屈辱至極的八個字,就等于是在昭告天下。
到那時,哪怕大驪斬殺了那個賊人,大街小巷,也會流傳出這樁皇室丑聞。
一國皇后,被人肆意奸淫。
那么就算他宋和,將來坐了龍椅,當了皇帝,也會被人千夫所指。
宋和一臉怨毒。
而要是反過來,今夜這場御書房議事,沒有結果,自已不對那名扣留母后,對她輕薄的賊人發(fā)難……
那么這樁丑聞,就只有極少數(shù)的幾人知曉,等到先生崔瀺返回京城,再去與那人周旋便是。
唯一的美中不足。
就是如此一來,他這個太子,往后的天子,就徹底丟了骨氣。
所以縱觀全局,又回到了最早的那個問題。
打還是不打?
要名還是要娘?
……
深夜的國師府。
寧遠撐傘而行,聽著耳畔那些淅淅瀝瀝,想著心事,偶爾掏出那封國師大人親筆寫就的書信,看上一遍。
然后走著走著,在一條僻靜小路,迎面就見到了一位攔路練氣士,是個精氣神十足的儒衫老人。
境界與他一樣,元嬰地仙,在其身后,略顯逼仄的道路盡頭,隱約能看見一座高樓的輪廓。
老人板著臉,問道:“來者何人?”
寧遠半開玩笑道:“大驪新任國師?!?
老人愣了愣,隨即皺眉道:“哪來的毛頭小子,年紀輕輕,不知道禍從口出?還是本就打算不想活了?”
寧遠想了想,也就沒再與他胡扯,點點頭,原原本本告知自已的來歷,朗聲笑道:“是劉袈老先生吧?
我叫寧遠,劍氣長城本土人士,從南邊龍泉郡來的,這次趕來京城,是應國師之約,入主那座仿造白玉京。”
之所以能認得這位老人。
是因為崔瀺留的那封信上,已經(jīng)有過諸多介紹,不止是國師府,就連整個大驪朝堂的文武官員,都有。
而在國師府內(nèi),崔瀺明確說了,不用如何刻意提防,都是自已人,這座占地不算太大的府邸內(nèi),也有崔瀺布置的多種陣法,所以也不用擔心對話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