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長街,當老人踏足其中的時候,已經(jīng)覺察到了跟之前的不同。
肉眼不可見之處,有千萬縷劍氣依托四周一切,那些雨絲里,地面的積水里,還有那些破敗的墻上,都是劍氣。
更有不必依托于外物,就存在于四周的劍氣。
這是在用此方天地的一切,為老人打造了一座劍氣牢籠。
有人造就一個鐵籠子,本意是要將人困入其中,讓他不得而出??蛇@樣做,最大的問題是什么?
不是這鐵籠子是不是不夠堅固,會讓人掙脫出來,而是怎么將人送進去。
老人不僅是一個登天境的修士,更是一個修行多年的老狐貍,想要將他騙入這座劍氣牢籠,并不容易。
“前輩,太過小心了,你這樣的境界,這么小心行事,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周遲站在長街雨里,淡然道:“我要是前輩,直接殺人就是,哪怕受些傷呢,躲躲藏藏,才顯得黏糊?!?
老人瞇了瞇眼,感受著那些縱橫交錯早已形成一張細密劍網(wǎng)的劍氣,他身在此地,四周都是鋒芒劍意,讓他渾身有些不舒服,“即便你能用些小聰明,將老夫誆騙進來,但又如何呢?”
“就憑著你和這個女娃,就想將老夫打殺,是不是有些過于想得簡單了?”
周遲看著眼前的老人,微笑道:“語無用,只是前輩要是手心的汗沒出的話,晚輩倒是能相信前輩這會兒真是泰然自若了?!?
老人漠然看向眼前的年輕人,不發(fā)一,但實際上他的掌心的確已經(jīng)出汗。
“后生可畏?!?
老人忽然笑道:“老夫承認自己是小看了你,你或許真有可能跟老夫玉石俱焚,但老夫可以告訴你,即便你真能殺了老夫,在老夫死之前,那個女娃須先死。”
老人說這話的時候,無比自信,他境界占優(yōu),如今面對兩個歸真境,想要帶著一個較弱的離開人間,自信還是辦得到的。
“那依著前輩的意思是?”
周遲握著自己的本命飛劍,緩緩朝著老人走來。
老人淡然道:“老夫覺得你之前說的那些東西,還有些道理,不如再聊聊?”
老人所說,就是周遲之前說讓他就此退走罷手,不過當時老人沒當回事,現(xiàn)在提起,自然是因為已經(jīng)感到了害怕。
周遲笑瞇瞇道:“有句話叫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前輩當時拒絕晚輩,這會兒想要舊事重提,就不行了。”
老人微微蹙眉,“要這般固執(zhí)?非要試試你這所謂的牢籠,是否能困住老夫?”
周遲搖搖頭,輕聲道:“前輩玩笑了,我并非想要困住前輩,而是……”
周遲頓了頓,看了一眼白溪,然后才說道:“想要殺了前輩。”
這話剛說出來,一條長街,劍氣橫生。
一座劍氣牢籠,用來困住老人的話,其實可以算是做成了,他和白溪完全可以趁著這會兒老人被困在其中,然后逃出此地,到時候大概就是一場萬里追殺。
但周遲覺得,他們大概還是能夠逃出生天。
不過事情做到了這里,就要收手的話,那也是周遲不想做的事情。
東洲有幾個登天?
如今先弄死以后,之后的局勢,就要容易得多。
“準備賭一把了,要是輸了,不會怪我吧?”
周遲以心聲開口,詢問白溪。
白溪在心里罵道:“周遲,輸了我就砍死你!”
周遲哈哈一笑,一掠而起,同時說道:“你知道什么時候該出刀?!?
……
……
周遲懸停于長街上空,俯瞰地面,老人抬頭,正好便是天地對視。
不過這樣的局面,倒是讓老人覺得有些憤怒,被這么一個小輩這么看著,總覺得不是滋味。
只是他此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四周的鋒芒之意,此刻已經(jīng)大作。
接下來,必然是聲勢浩大的一劍。
但是雷聲大雨點小,還是真的浩蕩一劍。
老人在心中,還是更相信前者。
就算你算無遺策,就算你心機城府都極深,但你畢竟只是個歸真境的小輩,前面這么消耗,你還能撐得住這么一劍?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你還能遞出這么一劍,那我扛住這一劍之后,那你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老夫宰割!
打定主意的老人調(diào)動渾身氣機,那枚壓箱底的山鬼花錢里,也灌滿氣機,等候那馬上就要來的一劍。
周遲心念微動,體內(nèi)劍氣竅穴里的劍氣再次流動起來,他屏息凝神,感受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劍氣,他這一劍,布局之時,就已經(jīng)注定整個東洲,只有他一個人能催動,換一個人來,大概就是費盡心力,然后打造成一座劍氣牢籠而已。
而做成這一點,這一劍,不過只成了一半。
另外一半,便是牽引這無數(shù)劍氣同時攻伐在長街的老人。
這一點,整座東洲,只有周遲能做到。
只有他有那么多的劍氣,也只有他,在方寸境下了大功夫,將自己的心神淬煉到了如此地步。
這兩者,缺一不可。
周遲深吸一口氣,有數(shù)條劍光拔地而起,撞向天幕。
而后再掠回長街,在一條長街四處游動,但始終不曾靠近老人。
老人沒有輕易出手,此刻的他身處無數(shù)劍氣之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靜觀其變。
他萬分確定,那個年輕劍修就是想要他動,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一動,他就中了那個年輕人的算計,反而如果他不動,才真正是破局之法。
多做多錯,不做便不錯。
自認為其實自己也算是有心機城府的老人,其實從開始廝殺到現(xiàn)在,覺得對面那個年輕人的最恐怖之處,不是源源不斷的劍氣,也不是那膽大包天的膽量,而是那份算計。
那份算計,要遠勝于那些活過不少年的老家伙。
可這家伙,不過只是個年輕人啊。
老人搖搖頭,那句后生可畏,還真不是嘲諷,而是本就如此。
眼前的年輕人,有些讓人害怕的。
就在他諸念生出,然后在剎那消散的時候,長街劍氣,終于有了動作,那數(shù)條劍光掠過,滋生劍光無數(shù),環(huán)繞他身側(cè)四周,而后越來越多,只在頃刻間,他總感覺到自己身邊的那些個劍氣,都活過來了。
一道道劍氣化作一條條劍光,在此刻驟然而起,鋪滿這一條長街。
那些劍光融在雨水里,跟著雨水落下,真正有了一場劍氣大雨!
臉色有些蒼白的周遲幾乎調(diào)動了自己劍氣竅穴里的所有劍氣。
之所以說是幾乎,那是因為在這里,他的確還留有后手,給留了一些,準備遞出下一劍。
那一劍是他的勝負手。
他所謂的賭一把,也在那一劍之上。
無數(shù)的劍光鉆入那些雨水里,混雜著劍光的雨水,此刻下落,便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空隙,就這么完完全全將老人包裹住了。
老人心念一動,一拂袖,在自己身前短暫架起一道氣機屏障,手里的山鬼花錢卻沒有丟出去,除此之外,那幾枚山鬼花錢,他也沒有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