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軒那張年輕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平靜得可怕。
他沒有立刻扶起顧清流,也沒有說一句安撫的話。
只是輕輕勒了一下馬韁,讓坐騎側(cè)過半個身位,用一種審視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著這個形容枯槁的文士。
“顧師爺。”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沒有半分溫度。
“你說涼州爛了,三大世家通敵,總督是傀儡?!?
“本王憑什么信你?”
“萬一,你也是他們拋出來的一顆棋子,想引本王入甕呢?”
話音剛落,孟虎腰間的佩刀“嗆啷”出鞘半寸,冰冷的殺機(jī)瞬間鎖定了顧清流。
周圍的親衛(wèi)們也下意識地握緊了兵器,眼神不善。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猜忌與威壓,顧清流的身體只是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竟慢慢地挺直了腰桿。
他抬起頭,迎上趙軒銳利的目光,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慘然的坦蕩。
“殿下若是不信,盡可將鄙人斬殺于此?!?
他嘶啞著嗓子開口,“鄙人爛命一條,能死在為涼州求生的路上,好過在那座人間煉獄里茍活。只是……可憐了滿城的百姓,錯過了唯一能拯救他們的王。”
說完,他竟閉上了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趙軒靜靜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贊賞神色。
這顧清流,不畏刀劍,鐵骨錚錚,雖為文士,卻有古代豪杰之風(fēng)。
“證據(jù)呢?”趙軒再次開口,“空口白牙,說服不了本王,也說服不了本王身后這一萬四千名兄弟?!?
顧清流聞,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光亮。
要證據(jù),就說明王爺動心了!
他顫抖著手,從自己那件破舊的青衫內(nèi)襯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小冊子。
“殿下,這是鄙人多年來,冒著殺頭的風(fēng)險(xiǎn),暗中弄來的隱秘賬本!”
他雙手將冊子高高舉過頭頂,“里面詳細(xì)記錄了王、李、孫三家,在過去五年間,通過各種隱秘渠道,走私販賣給草原各部的鐵器、食鹽、糧食乃至軍械的數(shù)量、日期和接頭人!”
“其中最大的一筆,就在兩個月前!”
“他們賣給了北夷部落的黑沙部整整五百套鐵甲和三千支羽箭!”
“若非如此,黑沙部哪來的膽子和本錢,敢在涼州地界上如此猖獗!”
傅青山一個箭步上前,從他手中接過賬本,快步呈送給趙軒。
趙軒翻開賬本。
字跡工整,條目清晰。
時(shí)間,地點(diǎn),貨物,數(shù)量,接頭暗號,甚至連負(fù)責(zé)運(yùn)輸?shù)能嚪虻拿郑加涗浀靡磺宥?
這是一份,足以將三大世家抄家滅族一萬次的鐵證!
趙軒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分。
他越看,手攥得越緊,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
原來如此。
怪不得嘉峪關(guān)的走私屢禁不止,怪不得甘州的防線處處漏洞。
根子,爛在了涼州!
這些大盛的蛀蟲,趴在百姓和將士的身上吸血,用同胞的尸骨,去換取他們堆積如山的財(cái)富!
“好……好一個王、李、孫!”
趙軒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猛地合上賬本,抬起頭,目光掃過遠(yuǎn)處那座巍然屹立的涼州城。
那眼神,不再有任何猶豫和審視,只剩下無盡的冰冷與決絕。
“-->>孟虎!”
“末將在!”
“傳令下去,全軍就地休整一個時(shí)辰!埋鍋造飯!”
“一個時(shí)辰后,兵進(jìn)涼州!”
孟虎和傅青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壓抑不住的激動與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