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北邙山麓猶如一頭多足巨獸,濕漉漉的盤臥在天地間。
山林深處,干成一票大的,慶了半宿功的匪巢逐漸安靜下來,取代喧鬧的是此起彼伏的鼾聲和醉囈。
寬敞的溶洞中央杯盤狼藉,粗糙的木桌旁,幾個漢子滑到了桌子底下,抱著空酒壇睡得死沉。
更有甚者,直接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胸膛劇烈起伏,打著震天的呼嚕,對周遭渾然不覺。
鐵索吊起火盆懸在洞壁上,風(fēng)一吹,火光搖曳不定,也將濃烈刺鼻的燒酒氣息卷了出去,混在濕氣里往外蔓延。
盤龍口夾道柵門后方,抱刀靠著石壁打盹兒的刀疤山匪腦袋一歪,猛的清醒過來。
這一動,把旁邊剛瞇過去的小胡子也給驚醒了。
小胡子惶然四顧,確認一切如常,抬手給了他一杵子,“要死啊你?嚇老子一跳,老子還以為官兵來了呢?!?
刀疤鄙夷嗤笑,“瞅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雨夜涼意襲人,他攏緊衣裳縮起脖子,張大嘴邊打哈欠邊說:“呂守成不都說了嘛,使團已經(jīng)讓鄴城縣令重新籌東西去了,你怕個鬼怕。”
大當(dāng)家說了,等使團一走,就把那些馬匹物資倒手賣了,換成銀子,備足吃喝,到時候就算官兵來圍,大伙兒再和以前一樣縮進洞里,就這么跟他們耗著。
強龍難壓地頭蛇,官兵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睡,還能耗得過他們?
只要守好盤龍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拿他們沒轍。
小胡子聳著鼻子,探頭朝柵門外黑沉的密林看了幾眼,再轉(zhuǎn)回來,“話是這么說,可畢竟動了使團的東西……我這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使團的東西怎么了?到了北邙山,那就是給咱們送的禮。朝廷橫豎不過就是多派幾個人,大不了咱們就多貓一陣唄?!?
剿個匪,動靜再大能大到哪兒去?總不可能為了剿滅他們,召集上萬大軍來蕩平北邙山吧。
和絕大多數(shù)山匪一樣,仗著有盤龍口這道天險,還加設(shè)了厚石墻和柵門,刀疤有恃無恐。
小胡子很快就被說服了,“也是,咱還有呂守成通風(fēng)報信呢。”
那么多‘孝敬’,可不是白拿的。
說到呂守成,刀疤眼中露出憎惡,“那孫子……呸?!?
拿侄女當(dāng)小媳婦兒養(yǎng)著,整個大雍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畜生了。
而且他不光壞,還狠。
邙下驛那一個個也算是跟他朝夕相處,說殺就殺了,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行事比他們當(dāng)山匪的還狠辣。
干了這么多壞事,也不知道晚上去茅廁的時候怕不怕撞見鬼。
“對了?!钡栋棠﹃掳停鋈幌氲絺€事兒,“下午逃出去那娘們兒抓回來了沒有?”
“抓個屁,老六他們把人攆到狗嘴崖,嚇得掉下去了?!?
“掉狗嘴崖了?嘖!”刀疤滿臉可惜。
難得抓到個細皮嫩肉還長得漂亮的,他還指望著等大當(dāng)家的過足了癮,自己也能跟著喝點‘肉湯’,結(jié)果居然掉崖了。
小胡子哪能不知道刀疤揣著什么心思,戲謔的斜他一眼。
“要我說啊,死了也好。你也不看看那娘們兒多有心機,在大當(dāng)家面前乖得跟兔子一樣,說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還說什么外頭有仇家在追殺她,愿意一輩子就在洞里伺候大當(dāng)家,結(jié)果呢?”
等大當(dāng)家放松警惕,不再拿鏈子鎖著她了,扭頭就勾搭上了三當(dāng)家。
短短幾天,就把三當(dāng)家的魂兒給勾走了,居然還幫她逃跑,說什么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回可算是好了,一個喂了大當(dāng)家的狗頭刀,一個落了狗嘴崖,活著沒能一雙人,黃泉路上倒是能一雙鬼一起走。
刀疤不屑輕嗤,“三當(dāng)家那腦子就跟九月的螃蟹一樣,全是黃,見著女人就走不動道,我能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