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南犁走到城門內(nèi)的牌坊底下,他靠著牌坊的基座往下一出溜,坐在了地上。
他臉上的精氣神慢慢消失,整個氣勢也頹唐沮喪了下來!
后腦勺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當(dāng)年在汴京街頭饑腸轆轆舉目無親的日子,眨眼間又回來了!
十四歲那年,他在泉州被強(qiáng)征為民夫,之后在鞭子的驅(qū)趕下,一路渾渾噩噩地拉纖,直到天涯盡頭。
他在運(yùn)河上生了膿瘡,發(fā)燒燒得死去活來,在夔州路陡峭的山崖上拽著纖繩,看著同伴一個個墜落在洶涌的揚(yáng)子江中……
他在漢江險灘上,掙命一般向前拖拽纖繩,后來又加入了西軍,和夏賊拼死廝殺!
幾年間的風(fēng)餐露宿讓他染上了胃病,疼得難以站立無法作戰(zhàn),被西軍一紙文書發(fā)到了汴京,卻沒有一支禁軍肯要他。
直到他在汴京街頭餓得癱倒在地,以為必死無疑!
后來同在西軍的老哥哥胡阿佑認(rèn)出了他,后來他成了武德司的一名戰(zhàn)士……
小侯爺找來了汴京名醫(yī)蘇晉,治好了他劇痛無比的胃病。
他人生第一次穿上新衣服,第一次吃肉吃到飽,第一次領(lǐng)取薪俸,拿到了白花花的四兩銀子!
從那時開始,他拼命地習(xí)練武藝,學(xué)習(xí)水戰(zhàn),把一個又一個同伴拋到身后。從那時開始,小侯爺夜校里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現(xiàn)在,我是饑寒交迫,滿懷絕望的南犁。
統(tǒng)帥在看著我吧……我不能讓他失望?。?
……
“看信!這幾工真衰啊……”
當(dāng)吳西山把東瀛商人送出了崗哨之后,他剛剛返回城門,就聽到了一聲滿懷悲憤的抱怨!
這口音,咋這么耳熟呢?
吳西山好奇之下,尋著聲音卻沒找著人。
一直等到他繞過牌坊,才看到一個滿臉頹唐的年輕人癱坐在地上。
年輕人正解開自己的腰帶,拼命的往緊了系,一邊系一邊罵娘!
直到這時,吳西山聽清楚了他的話,確定那是熟悉之極的鄉(xiāng)音。
剛才他那句話的意思是:臥槽!這幾天咋這么倒霉?
沒想到在江寧,還能碰到一個泉州老鄉(xiāng)!這一下吳西山頓時就樂了。
他見這小伙子相貌精神,身子骨也挺結(jié)實,看來手腳粗大是個干活的人,恐怕還練過幾天功夫。
“汝咋呢?”
吳西山一見之下,上前用家鄉(xiāng)話問了一句。
那小伙子抬頭一看,先是看到了吳副將身上的鎧甲,立刻就嚇了一跳。
在這之后,他驚覺這個軍將是在用泉州話問他“你怎么了”?,年輕人臉上立刻就是一陣狂喜!
“真好勢!”
小伙子立刻驚喜地說道:“在這兒碰到個老鄉(xiāng)!”
“阿叔!看你是個有錢有勢的,幫襯我兩個銅錢買炊餅吃……餓得受不了了!”
“哦?”
那位吳副將見到這小伙子這么自來熟,他笑呵呵地問道:
“我看你也是個有手有腳的漢子,怎么就到了要飯的地步?”
“沒用啊,你看我這腳!”那小伙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腳脖子。
那位吳副將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小子的腳腕子還腫著呢。
看上面一片青紫,看來是扭傷的挺嚴(yán)重!
“你是泉州的?”
這下子吳副將倒是明白了,這小伙子不是個好吃懶做,不肯干活討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