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馬車進入五柳縣地界,拼死拼活累了一整天的老哥只顧著呼呼大睡,他倒是走一路看一路。
五柳縣和其他鄉(xiāng)下小地方?jīng)]什么區(qū)別,好像還更單薄一點。
“這個縣里的候補,至少還有二十多個?!辟R淳華慢悠悠給他解析套路,“這都是花錢買的,大戶有面兒,府庫有銀子,皆大歡喜?!?
那么多編外,固然有縣地方自己招來辦事的,也有當?shù)卮髴舫鲑Y捐的,也就是俗稱的買官,搞個閑官當當,給臉上貼點金。
“這里離臥陵關已經(jīng)不遠,必定受到官匪大戰(zhàn)不少波及,民生難免凋敝?,F(xiàn)在財政吃緊,你以為縣里會勒緊褲腰帶苦一苦自己嗎?”
賀越眨眼:“郡里不管?”
“郡里怎么不清楚?不過是點陋規(guī)??だ锟h里什么時候沒錢了,自然變通嘛?!辟R淳華失笑,拍著賀越的肩膀,“孩子,你太年輕了,做官是一門很深的學問?!贝巫与m然聰慧,畢竟只有十四歲,還沒體會到人心世故。
賀靈川聽著也覺魔幻。
縣里財政吃緊,想到的應對辦法不是精兵簡政節(jié)流,而是往外賣職換錢,官府人員反而更加冗余。
好像不合理,又好像很合理。
賀越無語,過了半天才提問:“折沖府的人怎沒來赴宴?我聽說他們有人已經(jīng)返回千藤鎮(zhèn)?!?
“那多半是趙都尉要早些趕回去匯報?!辟R淳華想都不想就道,“折沖府要盡快將此事奏與王廷?!?
賀越若有所悟:“爭功?”
“是啊,關系到出兵平叛這件大事,誰先報與王廷,誰就可能先拿好處。”
“這都是常規(guī)手段?!辟R淳華不以為意,“這位折沖都尉好些年沒動地方了,再不弄點功勞,大概要老死在窮鄉(xiāng)僻壤?!?
賀靈川卻哎呀一聲:“這里的縣令和折沖府的都尉都忙著上奏,那老爹就不怕功勞被搶?”
賀淳華看他表現(xiàn)得忿忿不平,只微微一笑:“該是我的,自然還是我的?!?
成竹在胸,自然可以榮辱不驚。
然后,他就問起賀靈川墜崖之后的事情。
“說來話長?!边@當中發(fā)生的事情太多,賀靈川只好含湖道,“兒子掉入懸崖下的破洞,正好是鱷妖巢穴,在那里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吳紹儀。他感佩兒子恩德,想想今后又沒其他地方好去,干脆就接受了招安!”
說到這里,他才想起來:“對了,吳紹儀人呢?”
“在另一處民宅休息,有專人看管?!辟R淳華贊許長子,“招安吳紹儀這事兒你辦得好、辦得漂亮!”
賀靈川也沒甚好隱瞞的,把后頭發(fā)生的事一一說了,但略去自己在仙人洞里的收獲,只說里面什么也沒有。
賀淳華看看窗外,馬車已經(jīng)回到了何宅:“該下車了,夫人你先休息,我和孩子們還有事商量?!?
應夫人點頭,帶著錢媽自去更衣。
賀淳華帶著兄弟倆穿過后院去了柴房:“我向何老先生借了柴房用,清靜?!?
這宅子比不過他們在黑水城的豪屋,后院還辟出幾畝菜地,養(yǎng)了十幾只雞,好處就是地方大、人少。
柴房偏僻,少有人近,但此刻亮著燈。賀淳華父子一靠近,房門就開了,趙清河站在門口。
賀靈川跟著走進去一看,柴房里跪著一人,自稱是盧耀的親信。
趙清河今天在駐馬坡邊的小樹林逮住的,就是這家伙。他也倒霉,逃離盧耀身邊后還未跑遠,駿馬就不小心摔斷了腿。
賀靈川奇道:“找這人來做什么?”
“他自稱知道賊軍許多內(nèi)情,招供以求寬大處理?!?
賀淳華剛點頭,俘虜就趕緊開口:
“臥陵關大敗后,義軍人心就散了。盧將軍靠著余威收攏一千多人,卻不好好帶。大家每天都發(fā)愁下一頓飯在哪里,會不會被官兵圍剿,盧將軍卻成天酩酊大醉?!?
“有次我們路過一個鎮(zhèn)子,有個富戶姓趙。他莊子里的牛羊、糧食多得吃不完,家里的金銀財帛都堆成了小山,這家人全主動獻給將軍,只求我們不殺人。將軍當時答應,但夜里酒喝多,看中趙老頭的小孫子,把他抓來烤著吃,還連夸軟嫩,趙老頭當晚就氣嗝屁了。”他苦笑,“后來地方連發(fā)通緝令抓我們,官兵也像打了雞血似地追個不停,把我們累得夠嗆。那時我們才知道,唉呀這個趙老頭原本竟然還是個大官兒,前年才告老還鄉(xiāng)。本地州牧不抓我們都交代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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