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未吟回到永昌侯府,天已經(jīng)快黑盡了。
整片天空仿佛被一塊巨大的玄色綢緞緩緩覆蓋,只剩下東南角還殘留著一小片暗青,像是被誰不小心撕破的缺口。
府門前的燈已經(jīng)亮起,朦朧暖光灑落,陸未吟自下方經(jīng)過,清冷的眉眼不禁染上幾分暖意。
跨過門檻,忽聽得馬車聲靠近,回頭望去,只見另一駕侯府馬車從角門那邊過來,停在門口。
這么晚了,誰還要出門么?
疑惑入府,拐個彎,就聽見蕭北鳶焦急的聲音,“祖母您跟著來,我去看看車套好了沒有?!?
循聲望去,只見蕭北鳶疾步奔來。
櫻色裙擺搖曳翻飛,如同一只記錯時節(jié)的春蝶。
身后廊下,老太君身著誥命服肅色疾行,手里拿著的不是日常所用的八仙杖,而是御賜的龍頭拐。
陸未吟瞬間明白,門口為什么會有馬車侯著了。
“阿姐?阿姐!”
蕭北鳶跑在前頭,率先看到陸未吟,驚喜得聲音顫抖。
“阿姐,你總算回來了?!?
小姑娘一陣風(fēng)似的跑過來,緊緊抓著陸未吟的手,癟嘴哭起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是不是那個容貴妃難為你了?”
睫毛幾不可查的顫動,陸未吟喉嚨發(fā)緊,雙眸在旁邊燈柱的映照下泛點(diǎn)流螢。
“沒有?!彼龘u搖頭,拉起蕭北鳶迎向老太君。
風(fēng)過,廊下燈籠微晃,陸未吟屈膝跪拜,一滴溫?zé)嶙员橇夯洹?
“祖母,阿吟不好,讓您擔(dān)心了?!?
老太君嘴角顫動,緊繃的神色終于舒緩下來,“跪什么,快起來?!?
將拐杖交給身后邱嬤嬤,老太君雙手將人扶起,輕拍她手背。
發(fā)覺她手指冰涼,老太君抓在手心反復(fù)揉搓,深邃目光掃了眼臉頰紅腫的尖尖,眉心豎紋又?jǐn)D得深了些。
“外頭冷,回去說?!?
千姿閣燈火通明,遠(yuǎn)遠(yuǎn)看到人,采柔采香馬上迎出來。
陸未吟笑著安撫兩句,讓她們拿些藥給尖尖抹臉。
一行人往里走,隱約見到有人穿過垂花門往里去,緊接著就聽見流光激動的聲音,“公子,回來了,陸小姐回來了?!?
廳內(nèi)椅子上,蕭東霆將書捏出折痕的手終于松了松,雙目聚焦,重新落于書頁文字,語氣不耐,“回來就回來,嚷什么?”
流光撇撇嘴,看破不說破。
沒想到蕭東霆會在這兒,陸未吟眸光微動,心下又是一暖。
“大哥?!?
蕭東霆掀起眼皮,飛快將人打量一遍,淡淡“嗯”一聲,合上書放到腿上,對老太君說:“祖母,我先回去喝藥了。”
老太君點(diǎn)點(diǎn)頭,“好?!?
蕭東霆一走,蕭北鳶拽了拽陸未吟衣袖,掩嘴小聲說:“別看大哥這個樣子,他最著急了,還想同我們一起進(jìn)宮,就是祖母沒讓?!?
陸未吟一顆心就像浸在暖池里,柔風(fēng)吹過,漣漪輕漾,一陣暖過一陣。
原來,家是這個樣子的呀!
會有溫暖的燈,還有溫暖的人,為她擔(dān)心,為她牽掛,還會為了她奮不顧身。
這天晚上,陸未吟看到自己心里生出了繁密的根,扎在這座府邸,再延伸出去,與那些滄桑的、嬌嫩的、虬勁的,或蟄伏的根系盤錯在一起。
冬夜寒涼,陸未吟卻一點(diǎn)也不覺得冷。
用過晚飯,清洗后躺在床上,她拉著老太君的手,濃濃睡意來得飛快。
眼睛半睜半閉時,帶著些許撒嬌意味的呢喃從粉唇間溢出,“祖母,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