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zhí)t(yī)已經年近八十,??是這宮中資歷最老、醫(yī)術最高的大夫。
之前整個宮里需要他日常問診的只有寧壽宮和兩儀殿,自從邵循進了宮,便又多了個甘露殿。
他自己倒沒嫌辛苦,畢竟貴妃是個年輕的姑娘,??被皇帝管束的這不能吃那不能吃,??身子健康得很,??每每不過走個過場,這個把來月,??連張方子都沒開過,??還白拿一份賞賜。
他自先帝入主太極宮時就已經是太醫(yī)院的院判了,當時便負責太子和秦王并諸公主的醫(yī)案,??也算是從皇帝十幾歲看他看到了如今,??幾十年的情分,倒也不淺了,皇帝對這位老人也頗為敬重。
張?zhí)t(yī)慢悠悠的走著,果不其然就被皇帝喊住了。
“陛下?”
皇帝和張?zhí)t(yī)算得上老熟人了,??說話也沒繞彎子,“張老怕是知道朕的心思,朕就直接問了――貴妃最近一次月事是上月初十,她信期雖然不準,??但是總不過三十八到四十五日一至……你看,??真的沒有可能是……”
他原本可以在甘露殿問的,只是怕一味的追問容易讓邵循誤會,??也增加她的壓力,??估計張?zhí)t(yī)也明白他的意思,君臣這才心照不宣的在此處交談。
張?zhí)t(yī)掐著仔細算了算,道:“倒真有幾分可能……只是日子實在太淺了,??把脈是不準的,只得再等上至少近一個月?!?
皇帝點了點頭:“朕想著也是這么回事。”
張?zhí)t(yī)為人謹慎,沒有八分準的事是不會輕易出口的,況且這個事關重大,更是需要十成的把握,若是到最后發(fā)現弄錯了,才是真的誰都下不了臺,因此皇帝雖然看他在邵循面前沒有透露分毫,但是這私底下一追問,果然是有點影兒的。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沒有表現出特別明顯的情緒,但是張?zhí)t(yī)卻發(fā)現對方右手的拇指與其余四指相互摩挲。
這事一個人內心忐忑,難以心靜的表示。
皇帝這樣的人,能讓他將這種忐忑外露這么一點,已經是相當難得的事了。
張?zhí)t(yī)勸慰道:“貴妃娘娘才進宮不過一個月出頭,今后有的是機會,就算這次不是,總有緣份到的時候,您又何必著急?”
皇帝靜靜地搖了搖頭,看著宮墻之外的天空中,那輪冉冉的金色太陽遠遠的掛在天邊,好半晌才嘆息道:“張老,朕已經不年輕了……”
“怎么會呢?!碧熳涌谕虏幌橹?,難免讓張?zhí)t(yī)惶恐:“老朽行將就木,年逾古稀,尚且不想服老,陛下正值壯年,讓娘娘孕育子嗣不是難事,您如日中天,何必說這些呢?”
現在還不到午時,那輪金日已經灼灼明亮,皇帝出神的看了半天,才道:“如日中天,下一步可能就是日薄西山了……”
“陛下……”
張?zhí)t(yī)勸阻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皇帝擺手制止了:“朕比貴妃年長許多,總得為她做好打算,朕在一日,便能護她一日,可人有旦夕禍福,先帝那樣魁梧健壯,誰也不知道一場普通的風寒也能使他引發(fā)舊傷,最終不治駕崩,誰又知道朕的運氣如何?!?
他手中的權柄再重,也不過是個凡人,生老病死一樣也不能避免,可是邵循還那樣年輕,更是還遠不到能讓他放心撒手的年紀,皇帝一方面覺得自己仍然能陪她很長時間,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考慮,如果一旦有了意外,必須得讓他的姑娘有所依靠。
一個孩子。
不拘男女,至少可以在最低限度上保證她的未來不會被虧待。
至于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卻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這個尚且只在心里暗暗打算,還不好跟任何人透露罷了。
皇帝那邊前腳走,趙若桐便坐到了邵循身邊。
邵循因為剛才的事,在她面前仍有些不好意思,捂著臉道:“你快別看我了?!?
趙若桐雖然比邵循稍小一點,而且尚未出閣,但是從小到大聽各宮娘娘,包括恭妃談論最多的話題不是皇帝的盛寵,而是皇嗣,因此雖還是個姑娘家,對這個說不定比邵循知道的還多。
她開始還若有所思,見到邵循羞愧,便連忙安撫道:“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都是人之常情么?!?
邵循道:“我進宮才這么短的時間,作什么就要急這些事了?!?
趙若桐想了想,罕見的沒有附和邵循的話,而是認真道:“其實陛下沒有錯,你必須得盡快有個孩子?!?
這話幾天之內邵循已經聽了兩遍,但是前一遍鄭氏說的時候,她能從中清楚的聽出對方的不懷好意,也察覺不到半份真心。但是差不多的話從趙若桐嘴里說出來,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倒不是邵循區(qū)別對待,而是她又不蠢,自然能分辨出誰是真心替她擔憂,誰又是想看她的笑話,故意拿話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