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未歇，驛道之上。

那輛破舊的板車吱呀作響，碾過凍土與尸骨，車輪邊緣結(jié)著暗紅冰碴。

車底夾層中，厚厚一疊黃紙檄文壓得嚴(yán)實(shí)，戳穿紙背——《監(jiān)軍曹九恩毒糧虐民實(shí)錄》。

云璃立于道旁枯槐之下，只露出一雙冷得能割破人心的眼睛。

她指尖還沾著未干的墨，筆鋒如刃，寫下最后一行：“以萬民之命，成一宦豎之功，此非人世，乃地獄?！?

她將原稿交給身旁的傳令兵：“抄一百份，貼到每一座城門、每一條渡口、每一個(gè)餓殍橫陳的驛站門口。我要讓大梁的百姓睜眼看清楚——朝廷給他們的，不是糧，是砒霜；不是救贖，是催命符?！?

傳令兵低頭退下，腳步急促。

云璃轉(zhuǎn)身望向北方，京城方向。

她嘴角微揚(yáng)，譏誚如冰：“清流最愛講仁政，說什么‘天子愛民如子’。好啊，那就讓他們親眼看看，他們所謂的仁政，喂的是人，還是狗？”

與此同時(shí)，百里之外的邊鎮(zhèn)驛站，火光沖天。

柳鶯兒赤足踏在血泥之中，鈴聲輕響，是索命的前奏。

她手中匕首翻轉(zhuǎn)，割開一具御林軍潰卒的衣領(lǐng)，將偽造的“遺表”塞進(jìn)貼身暗袋。

那信封上蓋著曹九恩的私印——是從他斷指上硬生生剝下來的。

“徐謙勾結(jié)流寇，意圖謀反”？

現(xiàn)在是——

“曹九恩欲借毒糧滅軍，逼反洪字旗，以立邊功，瞞天過海?！?

她舔了舔刀刃，舌尖嘗到一絲血味，笑得癲狂：“等這封信到了御前，劉瑾的腸子都得打結(jié)。他養(yǎng)的狗，咬了他自己?！?

她抬眼望向遠(yuǎn)方，仿佛已看見紫宸殿上那群太監(jiān)臉色發(fā)青、抖如篩糠的模樣。

“你說你是欽差？你說你代表天子？”

“可死人寫的信……比活人更可信。”

而在洪字旗主營，一場名為“斷腸宴”的儀式正在進(jìn)行。

三十幾名陣亡將士家屬圍坐堂前，人人披麻戴孝，眼窩深陷，手中攥著親人的牌位。

他們本是來討一個(gè)公道的，卻不知今日，等來的不是撫恤，而是一碗粥。

白瓷碗中，米色發(fā)灰。

阿同佝僂著背，一勺一勺盛出，雙手顫抖，卻一聲不吭。

他曾是內(nèi)閣膳房總管，親手為先帝熬過參湯，如今卻要為百姓端上“朝廷的恩典”。

徐謙站在堂前，玄甲未卸，臉上霜雪未融。

他看著那一碗碗端出的毒粥，喉頭微動(dòng)。

他知道這米有多毒——國運(yùn)模擬器早就預(yù)警：北境三州，毒糧入庫，主使者，司禮監(jiān)掌印劉瑾，執(zhí)行者，欽差曹九恩。

為省軍餉，摻沙子、混霉谷，專供邊軍與流民。

而今，這毒，要反過來，喂進(jìn)人心。

他當(dāng)眾跪下，雙膝砸地，發(fā)出悶響。

“諸位，”他聲音沙啞，卻字字如錘，“這碗粥，害死了你們的丈夫、兒子、兄弟。它出自朝廷倉廩，蓋著欽差大印，打著‘賑災(zāi)安民’的旗號?！?

他舉起一碗，遞向最前一位老婦：“今日，我不求你們原諒我起兵造反。我只求你們——親手嘗一嘗，這大梁朝廷，給百姓的‘活路’?！?

老婦渾濁的

她喝了一口。

剎那間，臉色驟變，喉嚨痙攣，撲倒在地，劇烈嘔吐。

徐謙沖上前扶住她，任她吐在自己肩甲之上，腥臭難聞。

“痛嗎？”他低聲問。

老婦抬頭，眼中淚水與恨意交織，嘶聲道：“痛……比餓死還痛！”

徐謙點(diǎn)頭，緩緩起身，環(huán)視眾人，聲音如雷貫耳：

“那就記住這份痛！記住是誰讓你們痛！”

“從今往后，誰再說我們是賊？我們是替天行道的刀！誰再說我們反叛？我們是被逼上絕路的民！誰再說我們不忠？我們比那些高坐廟堂的閹人，更懂什么叫忠于天下！”

堂中死寂。

他們一個(gè)接一個(gè)，端起碗，喝下毒粥。

有人當(dāng)場昏厥，有人哭嚎不止，有人咬碎牙齒，將碗砸在地上，碎片扎進(jìn)掌心也不松手。

徐謙立于中央，冷風(fēng)穿堂，吹動(dòng)他染血的披風(fēng)。

它將燒穿謊，燒毀忠奸顛倒的秩序，燒出一條通往京城的血路。

就在此時(shí)，帳外腳步聲急促。

-->>一名年輕小旗官大步走入，鎧甲殘破，臉上帶著未愈的鞭痕。

他是王六，原為曹九恩親衛(wèi)，三日前在狗圈旁跪降，被徐謙饒下一條命。

此刻，他單膝跪地，聲音發(fā)顫，卻堅(jiān)定如鐵：

“屬下愿帶遺表入京，面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