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空調(diào)壞了。”早上醒來,陽光從窗簾縫隙落在眼皮上,很刺眼。孟聽枝一身的汗,不適地瞇眼,看了毫無顯示的掛式空調(diào),搗鼓幾下遙控器,也沒反應(yīng)。她趿上涼拖去浴室洗頭洗澡。頭發(fā)吹半干,下樓把空調(diào)壞了的事告訴孟輝。早飯是巷口吃了十幾年的那家,春卷油條咸豆花。巷子里有鄰居往來的招呼聲,偶有車鈴清脆,孟輝穿著阮美云新買的短袖,抓撓頭發(fā),翻箱倒柜找著電器維修的小卡片,一邊找一邊問孟聽枝:“空調(diào)壞哪兒了?怎么壞的???”客廳電視里放在蘇城地方臺的撲克比賽,新一局,液晶屏幕上四方都攤著一串牌,正在叫地主。孟聽枝撕春卷的脆皮往嘴里放。
“不知道,昨晚熱一身汗?!泵陷x還在翻,自自語著:“趕緊找人修,不然你媽回來又要吵?!泵下犞κ种赣妥套陶也坏匠榧埖臅r候,手機(jī)急促響了好幾下,急匆匆洗干凈手,點開微信。一股難的失落兜頭而來。她早該明白。他所在的世界,一朝踏進(jìn)是她的運氣,一旦轉(zhuǎn)身,就很難再有遇見的機(jī)會了。更別提主動來找她。消息是周游發(fā)來的,一連三條?!爸χΓS婷跟你說她男朋友要請客的事沒有?”
“她說要請我們?nèi)lu玩,你去嗎?”
“感覺她又想擺譜,愛秀就秀,咱們?nèi)h?”心不在焉地看著消息,過了好一會兒,孟聽枝回復(fù)?!澳谴蟾乓娴胶芡戆?,你能不能來我家一趟,當(dāng)著我媽的面約我一下?”周游秒懂,發(fā)個色瞇瞇的表情包。周游:“枝枝乖乖女哦~”.晚上九點多,孟聽枝跟周游到了tlu,同宿的另一個室友黃婷已經(jīng)提前過來。
剛剛發(fā)過微信,在入口處揮手聚頭,然后黃婷迎著她們往里走?!拔夷衅庇喌氖悄沁叺目?,跟調(diào)酒臺很近的,你們應(yīng)該也知道假期嘛tlu的位置都很難定,本來說定別的酒吧,但這是他第一次見你們嘛,當(dāng)然還是要定最好的啦。”黃婷眉飛色舞朝一個方向指,她的男友和男友的幾位朋友已經(jīng)到了。孟聽枝和周游默契地對視一眼,周游的挑眉動作更值得細(xì)品,好像在說開秀了。幾個黑西裝的安保,拿著對講機(jī),訓(xùn)練有素地從旁路過。孟聽枝下意識往旁邊避讓了一下,黃婷眼神倏然發(fā)亮,晃她胳膊,指給她和周游看。“那個安保隊長帥不帥?跟我男朋友好像關(guān)系不錯的樣子,你們吃不吃這款?我可以讓我男朋友推微信。”周游回頭看了一眼。那位安保隊長只剩個老高的背影,還一閃而過,鬼知道帥不帥,而且酒吧這種地方不好說。“你男朋友熟?你男朋友也是夜場人士?”周游撇撇嘴,盡量措辭委婉?!安皇抢玻錾獾?,生意人嘛你們懂的,朋友多嘛?!闭f完黃婷側(cè)過身,亮了亮肩上的字母鏈條包,“這個包也是他托朋友從港城給我買的,內(nèi)地現(xiàn)在還沒有?!秉S婷看向孟聽枝,好像她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給點反應(yīng)。孟聽枝象征性地欣賞幾秒?!巴每吹摹!敝苡渭依飾l件好,公認(rèn)是她們宿舍最懂奢侈品的,干干笑一聲說:“網(wǎng)上都說富二代的女朋友最喜歡背這個牌子的包,還挺真實哈?!秉S婷可能聽出了明捧暗嘲,但春風(fēng)得意時候,懶得細(xì)究。反而正中下懷地謙虛?!笆裁锤?
二代啦,他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闭f完眼神又落到孟聽枝身上,孟聽枝心嘆,也只能再不咸不淡地接話,“那更厲害。”她音質(zhì)清冷,有軟緞的質(zhì)感,這樣聲音即使說謊也有真實感。本來秀秀自己的新男友就算了,黃婷得意過頭,偏把周游的前男友拿出來拋磚引玉。說大二那回請她們宿舍吃了一頓湘橋居,不久就跟周游分手,還說她們美院的女生果然像傳說的一樣愛慕虛榮。“真的,為你花錢的男人不一定愛你,但是錢都不肯為你花的男人,肯定是不愛你,周游,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毒雞湯名句一拋,親親熱熱地?fù)ё≈苡尾弊?,目光嫻熟在四周飄,黃婷問周游有沒有看上在場的誰,這些都是她男朋友的兄弟。周游扭過頭,在暗處翻小白眼。孟聽枝用手指擋住杯子,一截深褐色的玻璃瓶口戳在她白皙手背上,她移開杯子,朝拿酒瓶的男人抱歉道:“我喝不了酒?!蹦侨艘埠谜f話,從旁撿了瓶無酒精的軟飲給她,挪了個位置坐到孟聽枝旁邊,自然搭起話。孟聽枝不知道為什么很多人對美術(shù)生的好奇都是由裸模開始?!澳銈冋娈嬄隳0。械呐亩籍嬤^?”孟聽枝抿唇,沒興致地應(yīng):“畫過?!蹦侨丝鋸埖亍鞍 币宦?,好奇得不行,“那會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就當(dāng)著你們的面脫嗎?真的一件衣服也不穿嗎?男的女的都一樣?”“只是作業(yè)而已?!泵下犞煺屑懿蛔×?,用眼神跟周游求助。黃婷的男友看起來很生意人。那一身圓滑勁,不摸爬滾打個幾年無法展現(xiàn)得這么淋漓盡致,從某點來看,他跟黃婷還蠻配的,都是那種先不論幾分真心,先交遍朋友的人。事情就出現(xiàn)在他朋友身上。孟聽枝被周游拉著去氣氛臺那邊湊了一會兒熱鬧,回來就有一個穿印滿logo的襯衫,脖子晃蕩兩條夸張的鏈子的男人過來搭訕。一瓶不便宜的酒被擱在臺子上,鏈子哥歪著嘴笑,朝孟聽枝油膩地點了點下巴?!懊妹茫粋€朋友?”孟聽枝周身一凜,拒絕還沒說出口,黃婷男友先迎過來遞了煙。一臉驚喜地殷勤笑道:“王哥!王哥今兒也來這兒玩,王哥抽根煙,這不巧了嘛,早知道咱們約啊,一塊玩不熱鬧嘛?!辨溩痈缃恿藷?,咬在嘴里,暗暗磨著不懷好意的勁,睨一眼孟聽枝,吊兒郎當(dāng)?shù)攸c頭說:“行啊一塊玩,那妹妹是你誰???介紹介紹。”“我女朋友室友?!甭劼暎溩痈缦瓤袋S婷,不知道想起什么,邪笑一聲,再看向孟聽枝時目光更加輕浮。“酒送你了,讓那妞過來跟我們玩兒?!秉S婷男友神情為難。周游小辣椒的脾氣,嗤一聲,直接罵道:“你怕不是穿越到古裝劇里逛窯子沒晃過神吧,有病!黃婷,你男朋友認(rèn)識的都什么鬼人啊,惡心巴拉的,你不管???你不管我就走了,枝枝我們走!”黃婷男友攔住她們,堆著笑臉哄說,“哎哎哎,這什么話啊,都是朋友嘛,一塊玩玩也就是熱鬧,王哥只是想跟枝枝交個朋友而已,真不至于吧。”說完他又朝黃婷用力使眼色,要她一塊來勸。孟聽枝避開,怕被黃婷男友碰到。她禮貌疏離地說:“謝謝,但我不想交這種朋友?!睕]想到她的拒絕直接起了反作用,剛剛鏈子哥晃著腳步過來,就不太正常,這會兒面上露出一絲獰笑,直接就上來動手動腳?!?
什么意思啊妹妹,瞧不起人?心氣兒這么高?”周游護(hù)著孟聽枝,手往他身上指,警告他別過來?!安痪褪清X?”鏈子哥朝后伸手,他朋友看戲似的遞上一沓鈔,眼神掃過她們,跟毒蛇信子一樣黏膩可怕?!澳銈冞@些女學(xué)生怎么就這么愛裝清高,見錢脫衣服不是挺快的嗎?”黃婷臉色立馬不好了。一沓一萬甩在孟聽枝身上,掉下去,紙圈護(hù)著,散出幾張粉紅鈔。鏈子哥威脅道:“脫!”第二沓還沒甩出來,現(xiàn)場眾人倒吸涼氣,黃婷男友也沒攔住。藝術(shù)大學(xué)的天之驕女,家境不俗,竟然會被社會哥用錢砸?周游驚怒不已,當(dāng)場抄起一杯酒水潑在鏈子哥臉上,要他清醒?!吧窠?jīng)病,你侮辱誰呢!要脫你自己脫。”力道之猛,孟聽枝及時緊閉起眼,側(cè)臉都一陣潮,被濺返的酒殃及?!爸χΓ覀冏?!”怎么可能走得掉。鏈子哥的幾個兄弟看好戲似的堵住所有路,將她們逼回鬧事點中央,周游怎么罵都沒用,那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更高興了。鏈子哥抹了把臉上的酒,一把逮住孟聽枝,捏起她的下巴,笑容下流露骨。她越反抗,鏈子哥越用力,對方肌肉隆起的手臂鐵鉗一樣,任她怎么也掙不開。孟聽枝臉上很快被掐出紅印。男人濁光赤紅的眼慢慢逼近,兇得要將孟聽枝生吞似的,“我在金霖路混了十來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潑我酒,夠勁啊妹妹,你說說你朋友這筆賬怎么算?”周游喊著毫無動作的黃婷,又威脅要報警。鏈子哥毫不忌憚,回頭邪笑,“你打啊,當(dāng)老子這些年白混的?!笨礋狒[的男人們起哄吹起口哨,一句王哥牛批,喊到一半就截了聲?!芭楱D―”鏈子哥被人一腳踹翻在地。來人身高腿長,手上拖地一根黑色棒球棍,另一手及時勾住踉蹌要倒的孟聽枝。她剛一站穩(wěn),腰間的手臂就松了力?;液谏碛按蟛缴锨?,上去又是一腳,把正要爬起來的鏈子哥踹回去。對方肩胛一塌,像灘爛泥摔到地上,下頜重重砸地,五官都痛苦地扭在一起,不斷哀嚎著。程濯偏頭扭了一下脖子,手里的棒球棍尖兒抵在他背后,語氣輕慢,不怒自威?!罢f說,你怎么混的?”所有人都不敢動。程濯在場沒人認(rèn)得,但tlu的安保隊長來這邊玩夜場的都熟。幕后老板不來的時候,這人在tlu的權(quán)力很大,要不然黃婷也不會拿安保隊長和男友是朋友出來炫耀。但此時安保隊長對那位穿白襯衫的男人恭恭敬敬,聲音甚至擔(dān)著后怕。“程公子,這種事,我們來吧?!背体獩]理,安保隊長立刻不敢再多話,退回原位,tlu一流的安保小隊無聲控制住場面,連黃婷的男友都不敢上前套關(guān)系打聽情況。手里的棒球棍重重碾了半圈,鏈子哥又痛苦難當(dāng)?shù)亟衅饋?。程濯好心提醒,“在金霖路怎么混的,說來聽聽?”鏈子哥從沒受過這種窩囊氣。這人瞧著清瘦矜貴,實際上手上寸勁十足,剛剛那兩下差點要了他的命。金霖路酒吧夜場無數(shù),他自認(rèn)在這一帶還算吃得開。可他根本沒見過眼前這人!鏈子哥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扭頭狠聲罵道:“操.你媽的,你他媽誰?。磕阒纓lu的老板是誰么,這是徐格的地界,你敢動他的vip,你他媽的不要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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