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的計劃是跨年四人行,??順便挽救一下徐二少自認(rèn)岌岌可危的愛情,后來跨年去海城的事,不知怎么被沈思源知道。那位缺德少爺也要湊熱鬧,??他跟程濯打招呼,??說他還要帶人。程濯沒多想,??答應(yīng)了。以為缺德少爺是要帶那位大藝術(shù)家來。因為行程不同,??不是同一班飛機(jī),??孟聽枝和程濯先到海城,??隨后徐格一個人過來。人來了,??行李袋往樓下客廳沙發(fā)上一甩,??輕車熟路打著電話,去租游艇,飆得一身透濕才回來。晚飯不吃,徐格說他累了,??要上樓去補(bǔ)一覺。晚餐是附近酒店送過來的,冰箱也一早通知當(dāng)?shù)毓芗覝?zhǔn)備好食材,孟聽枝剛剛跟喬落發(fā)完消息,??喬落說她出機(jī)場了。孟聽枝拌著一大碗蔬菜沙拉,看著徐格上樓梯的背影,??納悶地收回目光,對程濯說:“徐格今天好奇怪哦?!卑腴_放式的廚房有一扇巨大的推窗,正對著料理臺,正大開著,??夜風(fēng)朝里灌著,??樹影搖晃出沙沙聲響,??很有度假的氛圍。程濯跟孟聽枝并肩,??站在料理臺旁邊,??把酒店送來的打包盒一一拆開裝盤,盤子大小顏色形狀都不一致,古古怪怪的好看,都是孟聽枝淘來的。他看都沒看徐格一眼,自顧忙著說:“他什么時候正常過?!泵下犞φf:“這兩個熟食不要拆了吧,放冰箱,萬一他晚上餓呢?給他留著吧?!薄昂谩!背体劼曊兆?,把孟聽枝指的兩個盒子塞進(jìn)冰箱里。喬落是天黑后和沈思源一塊過來的。他們也不是同一班飛機(jī),甚至出發(fā)的城市都不一樣,只是湊巧落地時間相近,在機(jī)場大廳碰上。海城最近氣溫如夏,機(jī)場人來人往,女人穿飄逸長裙,男人穿沙灘褲衩,都清涼。沈思源一眼發(fā)現(xiàn)喬落,鬼鬼祟祟的,墨鏡口罩帽子戴得嚴(yán)嚴(yán)實實,宛如一個隔離區(qū)的病患,腳步生風(fēng)一般,徑直推著箱子。關(guān)鍵是悶頭走路不看人,氣質(zhì)里都隱隱透著一股拽勁。沈思源“噗嗤”一聲笑,撥出去一個電話。那鬼鬼祟祟的拽人腳步一停,再環(huán)顧四周,鬼鬼祟祟的接起電話,張口就沒好氣,“干什么???我剛下飛機(jī)呢,我出場費(fèi)分分鐘大幾萬,你騷擾得起嗎你!”沈思源看著她,嗓子里“嗬嗬”笑著,被罵慣了似的厚臉皮:“大小姐,你朝你三點鐘方向看看?!眴搪渫?,隱隱約約看見一個穿黑t和豹紋褲衩,頭頂扎著一個小揪揪的男人,二二地朝她比了一個耶。喬落瞇眼,又把鼻梁上的黑超墨鏡往下移了兩分,帽檐下露出眸子,再定睛看一眼。她看著那個耶,直接朝三點鐘方向,狠狠回了一個鄙夷中指。沈思源樂了,“你再比?小心被人拍到發(fā)網(wǎng)上去,你那票瘋狂粉絲再把徐格罵個狗血淋頭,說就是他帶壞你?!甭牭叫旄衩郑瑔搪涫栈厥种福樕r冷下來,聲音硬邦邦的,依然拿捏住高冷感?!八约翰粊斫樱心銇斫游沂前?,行,可以啊他?!眴搪浔緛砭筒凰?,結(jié)果沈思源走過來告訴她,自己也才剛下飛機(jī)。徐格不僅自己不來,也沒讓人來接,喬落臉色直接黑到底。沈思源那幾個酒肉朋友里,有一個帶了女朋友,是個還在電影學(xué)院讀書的網(wǎng)紅,看見喬落后眼睛發(fā)直。想拍照搭話的念頭明晃晃掛在臉上。但上了機(jī)場外七座的車,她跟喬落坐一排,連聲都沒敢吱一下。那張少女時期就紅遍網(wǎng)絡(luò)的神顏,此時還是神顏,但溫度已經(jīng)降至冰點,上車后墨鏡都不摘,繃著一股氣似的挺直腰脊,渾身上下就是一句話。一點就著,誰碰誰死,不信你試試。所以就有了度假別墅前的這一幕。喬落戴著墨鏡都藏不住臉上的嫌棄,站在嘻嘻哈哈的人堆兒里,周圍是沈思源和他帶來的人,有男有女。但沒有大藝術(shù)家。孟聽枝有點吃驚。徐格感情不順,沈思源……直接分手了?程濯也驚訝,但他單純驚一下意料之外,本質(zhì)上根本不關(guān)心。只丟給沈思源一句話。“你自己安排怎么住,住不下別來問我,我和我老婆不分房。”喬落黑天鵝一般昂著修長脖頸,摘了墨鏡,轉(zhuǎn)頭也去看沈思源,再往自己手邊的行李箱上一瞥,像在示意酒店老道的門童一樣,無需語:請自覺幫大明星提行李。然后徑直朝孟聽枝走過去,一把將孟聽枝的細(xì)腰抱住,嗚嗚囔囔地撒嬌:“枝枝,我好餓?!眳^(qū)別對待,有點分裂。孟聽枝也摟著她,軟聲說:“那怎么不先在飛機(jī)上吃一點東西,肚子要餓壞了?!眴搪淙嗳嘈「梗帮w機(jī)餐好難吃?!辈恢皇巧蛩荚纯床幌?,程濯也受不了。他眼角微抽,伸出兩個手指,勾著喬落手腕上層層疊疊的手鏈,將之拽離,以通知的口吻說:“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沙拉拌好了放在冰箱,徐格在三樓左手邊第一間,你愛找不找,找不找都別廢話?!弊詈蠼Y(jié)束通知:“松手,我要跟我老婆去逛夜市了。”沈思源剛搬了一趟行李出來,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問:“???你們現(xiàn)在就去夜市嗎?不等我們一起嗎?”程濯牽著孟聽枝走了幾米,聞聲轉(zhuǎn)頭,清冷聲線好心提醒:“你要是把自知之明落在蘇城了,可以現(xiàn)在就找人寄,明天就能到?!鄙蛩荚矗骸啊币浑p般配背影,很快走遠(yuǎn)了。沈思源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虛虛往前方指了指,恍然感嘆道:“我靠,結(jié)了婚的男人也這么冷漠?”喬落抱臂進(jìn)門,直接開腔嘲諷,“程濯這種才適合結(jié)婚呢,像你,對多少女孩子熱情過你數(shù)得清嗎?那位大藝術(shù)家呢,這回又是你的一頭熱是吧?”沈思源無語地舔了一下腮,忍著氣說:“你好端端的,提曾珥干什么?。俊眴搪湟荒槻辉谝獾芈柤?,“隨便問的,你那么應(yīng)激干什么?這房子不還是她設(shè)計的,提一下不行嗎?你心虛什么。”沈思源直接朝開放的廚房位置看去,找到救兵似的揚(yáng)聲:“徐格,你踏馬不管管?吃槍子了吧今天。”正對著沙拉盆一頓猛扒的徐格,動作停住,碗盆邊沿露出一雙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茫然眼睛??吹揭簧砗谝碌膯搪浜?,徐格眨了眨眸子。喬落也看著徐格,直接冷笑,盯得徐格心里直發(fā)毛?!靶邪⌒旄?,不來機(jī)場接我,還偷吃我的沙拉,很好――你給我出來!我們好好聊聊,你最近幾天都在干什么啊?你是女人嗎?姨媽期矯情???出來!”在海城一共待了三天,一群人玩得充實熱鬧。回蘇城的時候,飛機(jī)上,喬落就已經(jīng)靠在徐格肩上睡覺了,睡得迷迷糊糊,伸爪子往徐格臉上摸了摸,一路摸到徐格額頭,停了幾秒說:“你退燒藥今天吃了嗎?”徐格臉色病態(tài)。孟聽枝懷疑前天晚上他跟喬落單獨去對面的小島餐廳,飯沒吃上,人是不是給喬落踹海里了?;貋砗缶桶l(fā)燒了。徐格本身就有點卷毛奶狗相,臉色通紅,眼睛病得水光脆弱,好惹人憐惜的一朵小白花模樣。喬落手忙腳亂地照顧他,兩個人別別扭扭就和好了。但小島上發(fā)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孟聽枝收回目光,有點替他們開心,程濯打發(fā)時間,翻著飛機(jī)上的報刊,眼風(fēng)未動地淡淡吐字:“男人有時候要學(xué)會示弱。”孟聽枝靠在他胳膊上,夸張的“哇”一聲,“哇,程老板好懂哦,誰教你的?”程濯頓了頓說:“純粹悟性好,無師自通?!蹦欠萜诳锹糜坞s志,一連幾頁都在介紹碧海藍(lán)天的海島風(fēng)光。孟聽枝閉眼靠著他,過了一會兒,也快要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她聽到一道悅耳的聲音,柔柔在旁。像在讀睡前童話一樣。“等我們老了,就買一個大一點的島,開餐廳和民宿,賣新鮮又好吃的海鮮,這樣不用去天南海北折騰,也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你可以畫畫,掛在墻上當(dāng)紀(jì)念品買,夕陽正好的時候,海在退潮,沙子又軟又濕,就去撿貝殼,你喜歡做手工,可以做成風(fēng)鈴送給那些游客。”舷窗外的光,金粉一樣的灑進(jìn)來,落在孟聽枝白凈的側(cè)臉上,她看見一片海,熟悉又陌生,好像見過,又好像第一次來。她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了。?十月份結(jié)的婚,到年底,滿打滿算四個月,他們也不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模式,各自忙,一有空就見。常給孟聽枝一種他們還在談戀愛的感覺。上回被周游調(diào)侃了一句程太太,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周游搭著她的肩膀揶揄道:“不行啊,程太太,你這人.妻感不夠強(qiáng)啊!”程濯也暗示過,說她是不是還沒有適應(yīng)程太太的角色,不分場合地喊他全名是怎么回事。他說:“程太太的進(jìn)步空間還有很大。”那時的場合是在床上,這人三分鐘前還喊過她心肝。孟聽枝自愧不如,程先生甜話滿分。新婚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他們在老宅過,程濯家的叔伯嬸母,堂兄弟姐妹都來齊了,還有幾個活潑淘氣的小蘿卜頭,一口一個小嬸嬸喊她,喂她吃糖果。小朋友真的太可愛了。程濯說,等年后她再過來,陶安堂開了課,有一幫小蘿卜頭在那兒玩陶泥。孟聽枝之前就聽老爺子講起過,陶安堂是程濯奶奶早年的制陶工作室,他奶奶去世后,留給了她的兩個學(xué)生開課。年夜飯吃過,孟聽枝和幾個嬸母聊了好長時間的天。平時交流少,一講起來沒完沒了。各個都好心地提醒她這個提醒她那個,無非是給她講講程家默認(rèn)的一些規(guī)矩禮儀,都是找不出錯出的話。但聽久了,心里有點厭,她轉(zhuǎn)著桌上已經(jīng)喝淡味的紅茶瓷盞,虛心應(yīng)著。程舒妤婚后不久就懷孕了,春節(jié)后待產(chǎn),桌上話鋒一轉(zhuǎn),大伯母便笑著問孟聽枝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孟聽枝也笑著回:“不急,我和程濯都不急?!贝蟛疙谎郏^來人似的勸她:“男人嘛當(dāng)然不急了,孩子又不是男人生,你不能這么想的呀,結(jié)婚久了一直沒消息,容易叫人傳閑話。”另一位嬸嬸應(yīng)和道:“是的呀枝枝,事業(yè)心不要那么重,畫畫嘛就是個樂子,你看程濯他媽媽不也是去世后才……”倏地,那道尖柔女聲驚悟地停了話。一桌子人忽然都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來,圍簇了半個晚上的熱鬧,就這么不上不下地停了。窗外在下雪。落滿木芙蓉枯敗的枝丫,不承力時,倏然掉下來一大片,紛紛揚(yáng)揚(yáng)。孟聽枝往自己的杯子里注入熱水,瓷杯外壁很快暖了起來,她的聲音在偏廳暖室里,有一種潤而透的質(zhì)感。“我上大學(xué)的第一課,我們院的陳教授就在開學(xué)典禮上對我們說,真正的藝術(shù)是存在壁壘的,時代的局限性,和他人的不理解,很多很多都是作為藝術(shù)踐行者不可抵抗的,我們所能做的只有堅持本心。孤獨始終與你同行,但不要忘了那些微小的靈感火花迸發(fā)時的光亮,有這一點光,你會走得很遠(yuǎn)。”孟聽枝頓了頓。“然后教授說,這段話出自已故的舒晚鏡女士,以后你們將有機(jī)會在教科書上看到她的作品?!背体驼驹陂T外,身后是夜幕雪光。他沒進(jìn)去,跟路過的傭人囑咐,過五分鐘進(jìn)去通知少夫人回房。孟聽枝昨晚聽了一通教導(dǎo),定了早上六點鐘的鬧鐘,準(zhǔn)備早起陪老爺子喝早茶。她臨睡前還跟程濯說了這件事。第二天早上,近十點,被窩里的一小團(tuán)才有點翻身動靜。房內(nèi)又暖又暗,是冬眠的好去處。孟聽枝穿鞋下床,隨意抓著亞麻的遮光窗簾,向兩邊一拉,院子里銀裝素裹,天光就雪色,一瞬間亮到刺眼。這亮度不對!她站在窗前愣了幾秒,揉揉眼,難以置信,連忙去床頭找自己的手機(jī)。她定了六點起的鬧鐘,怎么沒有響?而現(xiàn)在……別說陪老爺子吃早茶,老爺子估計鳥都溜八百回了,哪還有她這個孫媳婦什么事。孟聽枝越想越不對勁。這可是大年初一早上!這是她嫁過來的第一個春節(jié)!新年伊始,太失禮了太失禮了。昨晚還收了程濯爺爺那么大一個紅包。實在于心有愧。梳洗好,風(fēng)風(fēng)火火出了房,孟聽枝撞見程濯從院子里回來。他發(fā)梢和肩上落了一點雪碎,襯得整個人冰雕玉琢。傭人替他拂
去肩上的雪,他順勢脫了外套遞過去,目光看向孟聽枝問:“早飯吃了沒有?”孟聽枝搖搖頭。已經(jīng)過了早飯時間好嗎!程濯想叫她去吃點東西,正要叫傭人?!翱墒?,現(xiàn)在快中午了,”孟聽枝湊到他身邊他,咬著牙小聲說,“你是不是把我的鬧鐘關(guān)了?”程濯問:“你要早起做什么?”孟聽枝小聲說:“你嬸母她們說……”話沒說完,程濯就打斷她,手掌搭在她肩上攬著人往里間走:“我家沒有這些規(guī)矩,老爺子從沒說過,有些人閑著沒事瞎琢磨出來的,你記著――”孟聽枝隨他話音一停,抬起頭問:“什么?”他微微垂頸,看著她的眼睛,“你永遠(yuǎn)隨我,只隨我?!泵下犞τX得他好正經(jīng),正經(jīng)的樣子好好看。她問:“那你也隨我嗎?”程濯失笑。“你說呢,我陪你住桐花巷的時候,沒少被人說是小白臉吧?什么忍辱負(fù)重的事我沒做過?我就差把命給你了,你還問我隨不隨的。”孟聽枝抿唇,彎起嘴角。“你好好哦”,說完還不夠,她踮腳親了一下程濯的臉,吧唧一聲脆響。比這更響的是一陣孩子的尖叫。原本趴在門邊的小蘿卜頭雙手分叉、捂著眼睛往外跑,也不許其他小蘿卜頭再進(jìn)來,嘴里奶聲奶氣喊著:“啊啊啊――羞羞,小嬸嬸他們在玩親親!”整個走廊都是小孩子銀鈴一樣的聲音。孟聽枝腦門上瞬間拉下三條黑線,尷尬地只差當(dāng)場找一個地洞鉆進(jìn)去。地洞實在沒有。她埋著羞憤欲死的臉,往程濯懷里躲,嘴里喃著:“完了完了,帶壞小孩子了,嗚嗚嗚程濯,你快去去抓一下,不要再喊了,我完了……”何止是羞羞,羞瘋了。吃完中飯,孟聽枝像烏龜一樣躲在房里不肯出來,她懷疑小蘿卜頭憑一己之聲,播報了整個宅子。沒臉見人了。直到老爺子叫人喊她去書房,她去的路上還瞎腦補(bǔ)是不是要批評她有辱斯文、傷風(fēng)敗俗之類的事。好尷尬,真的好尷尬。沒想到老爺子在畫國畫,程濯在旁賞玩一些擺件,老爺子見著她,只字未提,只露出和藹的笑來,問她在這邊是不是很無聊。孟聽枝掐捏著手指答:“還好,不無聊?!蹦侵焕蠣斪拥膼埒B,在籠子里嘰嘰喳喳叫得熱情。桌上擺著文房四寶,筆架上長短不一懸著筆,歙硯精致,雕琢著松下童子的紋樣,雅趣橫生,墨色紙鎮(zhèn)壓著宣紙兩端。停了筆,老爺子喊她過去?!澳憧纯矗遣皇侨绷耸裁??”畫上是一副千里江山圖,詞也寫的大氣磅礴,只差一枚落章,就是能框裱拍賣的大作。孟聽枝主修油畫,不太懂中國水墨,這樣的手筆,以她的資歷根本看不出門道來。但構(gòu)圖技巧她精通,孟聽枝大膽地指了一處留白說:“這里好像空了一點?!崩蠣斪訒囊恍Γ峁P掃過朱紅,在孟聽枝指的地方落下,輕碾出一輪淺淺紅日,細(xì)照萬里山河?!昂每础!彼谧琅酝兄?,柔柔笑著說??涞迷~匯匱乏,但笑容很真。老爺子來了興趣,抽出一張紙,鋪在一旁的桌子上,親自用紙鎮(zhèn)推好,指指筆架對孟聽枝說:“聽程濯說,之前那墨條是你開的?來,寫幾個字我瞧瞧。”孟聽枝瞬間頭大,那是瞎玩的?!盃敔?,我不會書法。”是真不會,上一節(jié)正經(jīng)的書法課可以推算到學(xué)前興趣班?!皩懼?,”老爺子哄著她。孟聽枝拿起筆,還沒想好怎么落,望望墻上的字畫,興許可以臨時模仿,畢竟她學(xué)美術(shù),臨摹能力很強(qiáng)。她仰著頭,忽然眼神亮起來,“爺爺,那幅《后赤壁賦》是誰寫的?。俊薄俺体獙懙??!闭Z落,老爺子臉上神色無不驕傲,“他很小就能寫一手好行書,商會的叔伯都夸他?!睂懶袝恼鬟@時走過來。老爺子忙收攏了笑容,換成苛責(zé)面孔,嘖嘖點評起來,“性子極差的,連我做壽送的禮也要糊弄?!闭鞑环?,望望自己少年時寫的字:“怎么又是糊弄了?”老爺子嗤道:“好端端的送什么《后赤壁賦》?”孟聽枝也跟著好奇,后赤壁不如赤壁出名。程濯答得坦蕩蕩:“后赤壁字少,我實在懶得在一群人面前表演,像只猴子?!薄靶母邭獍?!”譚老罵他,不再瞧程濯,轉(zhuǎn)頭對著孟聽枝和顏悅色,“寫幾個字我瞧瞧,練字靜心,寫不好也沒關(guān)系?!泵下犞ι钍芄膭睿阂徽簼饽涔P。程濯走到她身后來,忽然很親昵地在她耳邊出聲?!拔覡敔斍皫啄暌恢庇袀€愿望,要開個書法班,想教小朋友寫字,一來不方便招學(xué)生,二來他身體也不合適長期操勞,后來不了了之,今天剛好,你當(dāng)?shù)谝粋€學(xué)生,他估計很樂意教?!崩蠣斪映鋈チ耍派畔愕臅坷?,就他們兩個人。孟聽枝寫著字,分心說:“這么厲害的大師課,我上不起?!薄澳阋强蠈W(xué),他哄著教你,你信不信?”孟聽枝低笑一聲,“那我學(xué)了,以后也寫一副字,掛在合萊會所?”程濯說:“那換成我舅舅開心壞了,”說完,他忽的感慨道:“孟聽枝,你怎么這么招人喜歡?”面上發(fā)窘,無端難為情。孟聽枝不接他的話了,把自己寫好的字輕輕揚(yáng)起來打量,看了一會兒,總覺得不好。“你那時候教我,我這四個字還寫得很好來著,現(xiàn)在又不行了,好久沒寫,亂七八糟的?!毙胁蓦`篆,一個沾不上,有點瘦金體的芳韻腳,勉強(qiáng)算個混搭風(fēng)。程濯捏著她沾了一點墨色的食指,輕輕摩挲著,四個字看了半天,轉(zhuǎn)頭朝外頭喊了一聲?!叭フ艺铱矗袥]有我的章。”不一會兒,老保姆捧來一個小木盒,里頭臥一塊瑞獸黃翡石。孟聽枝認(rèn)得,是他之前在海城的玉石工坊開過皮殼的那塊。他提筆寫補(bǔ)上日期,某某年正月初一,龍飛鳳舞,筆墨勾連不斷,隨后拿出盒子里的印章蓋在“月照千峰”四個字上。她好爛的一副字上,落著朱印白文,方方正正。濯之鑒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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