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十四中的冬令營是去挪威看極光，也是那一年，喬落憑一套冰川少女的寫真紅遍網(wǎng)絡(luò),??那套原圖是徐格拍的,??回蘇城后喬落找自己認(rèn)識的后期修出來。那位后期在微博上是個挺有名氣的攝影博主。后來多少年,??喬落那套圖都是旁人談之必提的白月光成名作。他跟徐格也熟,??還曾笑著說沾了徐格的光。徐格擺擺手說：“瞎拍的?！毙旄癫辉趺赐鏀z影,??那時候手里就兩臺普通的機子,??其中有一臺還是喬落送給他的。她愛記錄,??他就要配合著更新設(shè)備。沒什么特別的本事,??可怎么把喬落拍好看，他學(xué)了很久，也學(xué)得很好。后來這門技術(shù)惠及他多位女友。而那年冬令營的紀(jì)枕星在干什么呢？他寫了一篇極光觀察日記登了蘇城科技報，開學(xué)后升旗儀式上還風(fēng)風(fēng)光光被副校長一通夸。喬落把那則有紀(jì)枕星署名的報紙頭條剪下來,??和自己的冰川圖片貼在手賬里，花里胡哨的小愛心圍了一圈。一切都和徐格無關(guān)。徐格坐在她房間的秋千上，長腿支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偷偷看她寫的戀愛一百件事,??每完成一樣，她就在后面打一個勾。牽手，擁抱，接吻……她做完手帳,??轉(zhuǎn)頭從徐格手里把那張小單子奪走,??倒不是生氣的語氣,??干巴巴的兇道：“不許看！這都是女孩子喜歡的事,??你看得懂嗎你！”說完,??喬落從抽屜里翻出一個小盒子，那是那年某大熱韓劇的熱門斷貨色號，她遞給徐格說：“之前聽到你女朋友說喜歡這個，送她吧，不用提我。”她做好事都要扮一副趾高氣昂的小孔雀相。徐格接過來笑了，“大好人。”喬落噗嗤也一聲笑，踢他小腿：“屁！我是你爸爸！”雙馬尾羊毛卷的女朋友擦了新口紅，少女白凈臉龐一下就艷了起來，踮腳在徐格臉頰上吧唧一口親，唇印明顯。她開心死了，驚喜萬分地問徐格怎么會知道，她明明上個禮拜才和好朋友在奶茶店說過好喜歡?！靶旄衲愫煤茫∥覑鬯滥憷?！”徐格興致一般，按著后脖頸說：“你喜歡就行?！焙髞矸质郑@位身兼程濯班上文藝委員的女朋友送給他一段好文藝的話。她說：“徐格你這人很好，跟你談戀愛也特別開心，你對女孩兒出手大方，也會考慮女孩兒的感受，但怎么說呢，你這個人特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太容易讓人做夢了，你太像一個會為了感情失去理智死去活來的人，但實際上，你是點到為止的六十分男友，再多一點都不可能了，肥皂泡都是你給的，肥皂泡也都是你戳破的。”徐格后來談過的女朋友里，不乏有人說過類似的話。其中有一個叫孫羽芝的平模，也說過他是六十分男友。那年徐格剛大學(xué)畢業(yè)，孫羽芝是對面舞蹈學(xué)院的。朋友組局玩密室，幾個女生嚇得花容失色哇哇叫，就孫羽芝一個特淡定，見著鬼還搔搔耳朵。徐格想起喬落來。他們以前去鬼屋，忽然躥出個長舌鬼出來大叫，喬落雙手比著喇叭，更大一聲吼了回去，他當(dāng)時跟程濯相望著無語地笑。鬼見了喬落都怕。徐格點著頭，挺欣賞地跟孫羽芝說：“行啊，姐們兒，你膽子挺大。”一幫人躥去別處了，慘綠的燈光稱不上任何氛圍感，孫羽芝忽然一把抓他的領(lǐng)口，把人往下拽，親到他嘴上。吻畢，她長睫毛一掀問他：“膽子大嗎？”那姑娘家境一般，上大學(xué)就開始混圈，最開始當(dāng)車展模特，名聲不是很好。但徐格心里門清兒，有些男人愛而不得就喜歡亂潑點臟水，好像這樣下回再提誰誰誰沒追上孫羽芝，誰誰誰立馬就能反唇相譏，那種女人倒貼老子也不要好嗎？戀愛的時候，徐格一直護著她。她每每工作到晚上，徐格還親自開車去接她下班，戀愛里該給的，出錢出力，他從來不怠慢姑娘家半分。那天徐格從tlu出來，刷微博看到孫羽芝給喬落工作室的點贊，是喬落在國外時裝周的行程圖。黑色抹胸配闊袖，兩條鎖骨瘦成一條平直的線，拳擊辮綁得干凈利落，明艷感里不缺少年氣。隔著時差，應(yīng)該是昨天的事了。徐格也點了一個贊。車子還沒開到世騰國際中心，徐格電話響了，不久前圖片里的人給他打電話，叫人毫無準(zhǔn)備的哭腔闖進耳膜里來，徐格一腳剎車，停在路邊。“徐格，我要回國，我現(xiàn)在就要回?！毙旄窕派竦貑枺骸霸趺戳?，你經(jīng)紀(jì)團隊呢？”電話里的女聲哽了一下說：“鬧，鬧翻了……”為了挪出時間跟同在法國的紀(jì)枕星見面，她幾乎和團隊大吵。她前一天還那么帥氣地放話：“我有男朋友又不是最近的事，現(xiàn)在說我不以事業(yè)為重，好不好笑？我一早就說了他十七號開交流會，我十八號就是要挪時間出來的，你們到底是怎么安排行程的！”徐格聽完經(jīng)過，又問：“那紀(jì)枕星呢？”喬落的聲音忽的也軟下去：“也吵了……我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面?！薄捌H！”罵完，眼皮跳了一下，徐格看著前方時不時就飛速劃過的車尾紅燈，他只覺得很無力?！霸趺从殖沉?？”“不想說?！眴搪湮宋亲?，哭過的聲音悶悶的，“你幫我訂機票吧，徐格，我要回國?！鼻『么藭r，徐格屏幕跳進一條微信。孫羽芝：[拍攝結(jié)束??！我想請工作人員吃夜宵唉，你要不要一起來？]十分鐘后，徐格在路口出車禍，車子蠻慘的，他搭上了一條胳膊，上了救護車，他還手機不離手。干了兩件事。叫程濯幫喬落訂機票，叫沈思源去接孫羽芝，請她今天拍攝的工作人員吃夜宵。起初孫羽芝見是沈思源來了，還有點不高興，“他自己怎么不來？”沈思源笑一聲說：“獨臂大俠擱醫(yī)院打石膏呢?！睂O羽芝才知道徐格出車禍了，再望著拍攝現(xiàn)場一堆他叫人送來的吃的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車禍了還記著夜宵的事。這也太周到過頭了吧。那回戀情也不長。和平分手后，孫羽芝跟朋友去tlu玩也不避嫌，有次遇上徐格送散場的朋友出來，兩人碰上面打招呼，后半夜還一起吃了頓燒烤。啤酒喝多了的時候，孫羽芝歪歪倒倒支著額，紅著臉說起過去的事。“我跟我們公司那小碧池撕嘛，那回就忍不下那口氣，跟你說我就想拍那期金九的內(nèi)刊，其實沒指望你什么，沒想到你真托人幫我去弄，我當(dāng)時好感動啊徐格?！毙旄駝袼俸赛c，低著頭，手指戳著手機找代駕。忽聽對面那道醉了女聲說：“但不是覺著你好愛我，我當(dāng)時腦子里就一句話，這男人真踏馬的義氣，哈哈哈哈，徐格，你做人一百分，當(dāng)男朋友就……剛及格吧?！毙旄袷种冈谄聊簧贤Ｗ?，要笑不笑地?zé)o奈道：“艸，就剛及格？我踏馬真盡力了。”孫羽芝用力點頭，通紅的眸底有一點閃爍的淚光：“我知道我知道！你盡力了，就是沒有那么愛而已?！薄澳闱懊鎺讉€女朋友也沒有說你不好的啊，只是徐格，我跟你說，女孩子都好貪心的，我也貪心，你要是很愛我很愛我就好了，但我知道你不會，所以我們分手也好?！?從高中到大學(xué)，再到大學(xué)畢業(yè)，喬落和紀(jì)枕星分分合合，徐格女朋友常換常新，圈子里的朋友都習(xí)以為常。甚至再聽到喬落分手或徐格分手，都會下意識反應(yīng)。前者肯定復(fù)合，后者常規(guī)操作。那次喬落和紀(jì)枕星分手還是在國外，甚至還是上次鬧翻的同一家酒店。跟上一次不同的是，喬落受邀看秀的品牌更頂級，紀(jì)枕星從為老師準(zhǔn)備資料的助手成了獨立參加行業(yè)論壇的天文才俊。這些年，彼此都是在成長的，唯一不變的是紀(jì)枕星對她事業(yè)的態(tài)度。高中那會兒，喬落告訴他自己想去酒吧唱歌，捧著臉幻想，感覺酒吧的駐唱歌手好酷。紀(jì)枕星皺眉不解地問她：“你很喜歡拋頭露面嗎？”后來出唱片接代，參加綜藝，客串電影，喬落的星途幾乎順風(fēng)順?biāo)?，天賦她有，好運也從不缺。人人提及都要說一句天之驕女。卻唯獨，在紀(jì)枕星面前，她引以為傲、為之奮斗的事業(yè)從來不值一提。喬落知道他家里很不喜歡自己女明星的身份，但這些年，她一直活在愛情里，覺得只要紀(jì)枕星理解就可以了。實際上，他也是不理解的。他只是在忍。就像過往多少次，他們?yōu)榱硕愎纷卸惴劢z，他不情不愿戴著口罩帽子，坐在貼著防窺膜的保姆車?yán)铮粗忸^那些為喬落接機的粉絲，如神明俯視螻蟻一般。甚至聲音都有幾分薄冷慈悲?！斑@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好的讀書年紀(jì)，人生就是為了經(jīng)紀(jì)公司包裝出來的人設(shè)搖旗吶喊，聲嘶力竭么？”深陷情愛的人，昏了頭，是不會去細(xì)究那話音里的隱約鄙夷的。喬落只是摘了口罩，把臉?gòu)蓩傻赝嵩谒巯抡f：“因為我太漂亮了，當(dāng)然有很多人喜歡我啊。”紀(jì)枕星摸摸她的頭發(fā)：“可這樣渾渾噩噩的活著，以后怎
么辦？你也是啊，說下半年準(zhǔn)備演唱會，現(xiàn)在又改成去參加什么綜藝，你不是歌手嗎？怎么……總是亂糟糟的。”“演唱會延遲是公司的決定，那個綜藝我喜歡，又剛好有檔期，我覺得挺好的?！奔o(jì)枕星嘆氣：“你對未來太沒有計劃了。”喬落好笑道：“我又不想稱霸娛樂圈，我只是想做我喜歡的事，這有什么不對嗎？”紀(jì)枕星看著她：“你現(xiàn)在二十幾歲，你三十幾歲四十幾歲，還要像現(xiàn)在這樣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嗎？”“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從小就有明確的目標(biāo)，大學(xué)讀書就開始研究高精尖，你的人生目標(biāo)當(dāng)然明確――”戀愛多年，本能已經(jīng)可以察覺什么話題不可以延續(xù)，喬落聽他說這些大道理就頭疼，她瞥開臉看車窗，最終還是讓了一步?！昂昧耍覀儾灰倪@個了。”喬落不知道怎么跟他說，難道混娛樂圈很丟臉嗎？圈里有潛規(guī)則就一定在我身上？行得正坐得端，我問心無愧有什么好非要避嫌的？你們家難道都是老古董嗎？問不出。異國他鄉(xiāng)，露臺餐廳氣氛浪漫，勉力維持的對話終止在紀(jì)枕星一句深深不解的話里?！澳氵€沒有玩夠嗎？”喬落的經(jīng)紀(jì)人在圈里素有“毒眼女王”的稱號，從喬落出道就帶她，對她寵的時候像親媽，正經(jīng)起來說話也不會跟喬落客氣。她也認(rèn)真跟喬落談過，她覺得紀(jì)枕星根本不適合喬落。“你跟他這么多年，你還沒玩夠嗎？你才是大明星，怎么他一個搞天文研究次次都要你遷就他的時間，我倒是想問問他出場費一分鐘怎么算！”喬落握著冰冷的銀質(zhì)餐叉，指關(guān)節(jié)泛白，忽然眼眶很酸，怎么所有人都覺得她在玩，可她又這么不開心呢？對面的紀(jì)枕星放低聲音，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你這一年慢慢淡圈吧，起碼不要再參加那些爭議性很強的節(jié)目，你上次在節(jié)目上說擇偶觀，忽然提到我們研究所，你知道那一周有多少網(wǎng)友來門口打卡拍照嗎？這種影響力太可怕了，不正常?！薄皢搪洌阍撏鎵蛄?。”一直垂著的睫毛，在幾次不正常的顫動后抬起，喬落松開手里的餐叉，倏地抬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笆牵彝鎵蛄??！北永锸Ｓ嗟木埔豢诤认?，她為了唱歌一直好好保護的嗓子被醇厚的酒精灼燒。出了餐廳，冷風(fēng)呼嘯，身后并沒有人追出來，手機里也安安靜靜的。喬落把手插進外套口袋里，迎著風(fēng)，往異國的廣場噴泉處走。她忽然想起。兩年前，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夜晚，她也跟紀(jì)枕星鬧分手了，打電話給徐格，哭著說自己要回國。這一次，她沒有哭，也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從沒有一刻這樣清醒過，像走到懸崖處的避無可避，所有少年幻想，所有自欺欺人都在這一刻醒透。剛剛走到門邊時，她還回頭看了餐桌邊的紀(jì)枕星一眼，他戴著斯文的金絲邊眼鏡，敞目望她，輕輕扶了一下眼鏡，眼底盡是你還要怎么鬧的意思，他大概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容忍。她長長嘆了一口氣。真覺得自己任性了好久好久。不由的，又想起在十四中實驗室的窗口抓貓，少年時的紀(jì)枕星愣愣搖頭的樣子。那次接受媒體采訪，問及擇偶觀，她曾回答最喜歡認(rèn)真的人。紀(jì)枕星是認(rèn)真的人。關(guān)于天文，關(guān)于他的工作，他從來找不出半點錯，可是關(guān)于她，從高中起，她就是不可以打擾他學(xué)習(xí)的人。他對她算認(rèn)真嗎？人要怎么承受某日猛然回顧時發(fā)現(xiàn)自己或許從未被認(rèn)真愛過的沖擊呢？原來一滴眼淚都沒有?；刈约合麻降木频晁艘挥X，喬落被經(jīng)濟人湖姐的電話吵醒?！澳俏辉趺凑f？”喬落恍然一下，才記起昨晚那頓飯，她本來是想和紀(jì)枕星說有一檔戀愛觀察綜藝找到她這兒，如果他們近兩年考慮訂婚的事，還是提前通知粉絲比較好，湖姐那邊也好運作。結(jié)果話都沒機會說出口。他只問她玩夠了沒有。她想，自己真該玩夠了，那么多次為了他推掉工作，得罪圈子里的同行。有一次她拍封面，他媽媽過來，她半途從雜志社跑出來差點被拉進行業(yè)黑名單，后來被湖姐戳著腦袋罵她醒不過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的足夠好，問他媽媽對自己印象怎么樣。他好半天說：“你平時可以隨便穿，但見長輩還是稍微正式些吧?！毕肫饋砟翘鞂嵲趤聿患皳Q、開叉到大腿根的裙子，喬落問：“不漂亮嗎？”他眼神是真誠的，微頓后說：“很漂亮，但當(dāng)時不太合適，我不想我媽誤會你?！碑?dāng)時喬落倒沒氣，還感動來著。紀(jì)枕星多么一個一本正經(jīng)、不染纖塵的人，襯衣紐扣都要扣得嚴(yán)絲合縫，他們明明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他就是被自己勾得不行，就是要喜歡自己呢。她太活在一個人的感動和浪漫里。想透這些，喬落說話都沒力氣，深深往被子里一躺，聲音囔囔地回答湖姐的問題?！皼]有說，分了?！辈挥醚劭?，隔著電話也知道她的經(jīng)紀(jì)人在那頭翻白眼?！坝址?？那這次你又打算歇多久去找紀(jì)先生和好呢？別太拖吧，該聊開還是早點聊開的好?！眴搪錄]說話。湖姐在電話那頭喊她：“在聽嗎？寶寶。”喬落問：“是不是每次都是我找他和好?。俊薄澳沁€用說?！焙憧床坏絾搪浯丝淌б獾谋砬?，說完就想起別的一樁事來，忽然感慨道：“我上周在后臺晚宴上看見徐格了，他穿那家的成衣是真好看，就很合，野野的酷酷的，真是野生代人沒跑了，我那天還跟他聊天來著，說他要是哪天有興趣進圈，一定要簽給我?！比舜蟾攀怯锌嘀凶鳂返木竦?，喬落嗤了一聲，苦笑說：“徐格比我還難搞，你簽他，你等著要命吧你?！焙阏f：“不覺得啊，又奶又狼，感覺挺好調(diào).教的那種。”“想多了，他前女友要用一雙手?jǐn)?shù)，你到時候公關(guān)試試?！薄澳俏铱刹皇苣亲?，你不是還有另一個發(fā)小么？也帥啊！驚為天人啊我第一次見，氣質(zhì)是真的好，趙蘊如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他呢吧?！薄熬退才?！”喬落嗤道：“程濯有喜歡的人，怎么輪也輪不到趙蘊如?！焙愫闷娴溃骸罢l啊？”喬落說：“去年老黑錄音室探我班的那個小姑娘，穿小黑裙的那個?！薄芭叮肫饋砹?，特有藝術(shù)家氣質(zhì)的那個！也好看啊，她考慮出道嗎？”喬落快被氣笑了?！霸趺矗悻F(xiàn)在是打算放棄我了嗎？逮著我身邊挖人？”“那你也不想想我給你操碎了多少心！”話題繞一圈，忽然又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湖姐說：“那檔戀綜的事你抓緊問吧，成不成都要給我一句話?！眴搪渲苯踊兀骸安怀闪??！薄鞍。磕俏贿@次這么斬釘截鐵？”喬落淡淡冷笑：“這次斬釘截鐵的是我?！奔o(jì)枕星不是圈子里的人，他們戀愛期間也低調(diào)，只要喬落不說，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他們分手了，第一個發(fā)現(xiàn)異常的還是徐格。說她最近約麻將的頻率太高了?！吧蛩荚匆呀?jīng)說了，現(xiàn)在有你沒他，不約了。”喬落提到沈思源也沒有好臉色，白眼一翻，“切，當(dāng)我愿意見他，真是輸不起，不管，你再給我找一個人?！本瓢蛇@時候還沒開業(yè)，保潔阿姨還在打掃，正換著風(fēng)，徐格站在調(diào)酒臺里閑閑擦杯子，手機滴滴的消息就沒斷過。他這人社交牛批，八方來客，他也能不動聲色安排妥當(dāng)了，就是看著老一副不上心的紈绔相，實際上事兒沒少忙活。徐格回完消息，看喬落一眼：“我上哪兒給你找？你爸那私人飛機能用么？要不打個飛的，把濯哥哥接回來湊你的三缺一？”徐格在臺子里，太遠(yuǎn)了，不然喬落要踢他一腳?！霸趺床挥媚惆值?！”“我爸沒有啊，”徐格笑著一攤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規(guī)矩，花大錢必須老婆同意，多少年了我媽死活不讓，現(xiàn)在又多我嫂子一個反對，徹底沒戲?！眴搪湎肫鹦旄衲莻€怕老婆的爹，忽然樂不可支，連帶著心里都松快了不少。她又問徐格：“唉，挺長時間了，沒見你找新女朋友？找一個會打麻將的，給我湊牌搭子?！薄皶蚵閷⒌?？”徐格還能不了解喬落，哼笑了一聲說：“哪種？孟聽枝那樣的？牌爛，還給你放水？”這回喬落踢不著也要起身過去踢一腳。徐格叫痛著躲。當(dāng)場“啪嘰”賠了一杯子，兩人看著地上的碎玻璃，愣一秒，喬落聳肩，徐格找袋子單獨裝起來。“敗家，就你這么造，紀(jì)枕星家那屋子房頂不得給你掀了？”喬落靠在臺子上，垂眼看徐格撿玻璃，聲音低低說：“懶得掀?！敝讣庖活?，劃到玻璃，一線血剛冒出來就被徐格緊緊按住，他扎起袋口，交給保潔阿姨。剛好施杰過來，跟徐格說tlu情人節(jié)慣例活動的事，當(dāng)天肯定要增加一些安保，門口入場檢查的事也不是小工程。等徐格說完事過來，喬落已經(jīng)無聊到把酒架上掛著的一把尤克里里拿下來試音，果然
只是當(dāng)裝飾品的，音很爛的。她彈了一段小星星，就見徐格走回來了。“你這個酒吧賺錢么？”喬落打量四周?！斑€行，”徐格斂眼看她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很快收回目光，唇角微斜說：“怎么？你瞧上了？那你結(jié)婚我貼你點股份當(dāng)陪嫁？”“分了！分了！想笑就笑吧，聽懂了還跟我裝！”喬落大聲，嫌棄至極地瞪眼回去，隨后嘴里說著：“誰瞧上你這酒吧了，就是覺著每年情人節(jié)都搞免單，不賠么？”徐格站在那兒，沒說話。他這酒吧是他大三那年開的，他磨著家里砸了一筆錢，他爹掏錢爽快，就當(dāng)打水漂了。他自己悶頭干，一身勁。那唱臺都是花了大錢找人專門設(shè)計的。朋友打趣，說這么一個破臺子，賣半年酒都賺不回來了。徐二少特拽特狂，嗤一聲說：“老子缺錢？”這世上有無數(shù)種錯位，就像兩個相撞的卡齒滾輪，如果一開始就沒對上，那么無論往后轉(zhuǎn)動多少圈，都不會有機會重合。她想去酒吧唱歌的時候，他只能替她解氣揍人，他說老子以后開全蘇城最牛批的酒吧，隨你怎么唱。后來酒吧開了，也牛批了。但來不及了。她粉絲幾千萬，出行一圈粉絲一圈保安，發(fā)歌就屠榜，演唱會門票難搶，無數(shù)人用整個青春愛她，多少人愛而不得。一個徐格算什么。指間弦跳，忽的撥出一個變了調(diào)的音，喬落抬頭，察覺一絲異常，有些納悶道：“怎么了？不會真賠了吧？虧了多少？”“說啊，虧了多少，我有錢，給你墊。”徐格微怔的面容上慢慢露出個沒心沒肺的笑來，“沒，賺了，挺賺的?！薄肮植坏媚?，每年情人節(jié)都搞什么免單活動，”喬落放下尤克里里，用手指戳戳徐格胸口，開玩笑說：“黑心老板賺大錢心虛了吧？”徐格往旁邊讓了讓，心口頓頓的痛，臉上還是那副沒心肝的樣子，撓撓頭說：“悖湍茄傘！.以前工作忙，tlu的情人節(jié)活動，喬落一次都沒湊過熱鬧，偶爾在網(wǎng)上沖浪刷到tlu的消息，要么吹什么第一夜場，要么見風(fēng)就是雨地說徐格又跟什么女網(wǎng)紅最近密切往來。喬落也就是平時嘴上損他是一頭臭豬，心里知道這人也不算亂來。女朋友基本都是好好分手，美女們回頭還肯帶朋友在網(wǎng)上給他打廣告的那種，好聚好散是給他玩明白了。今年分手加上演唱會延后，她頭一次有這么閑的功夫來tlu消遣。沒提前跟徐格打招呼?？淳W(wǎng)上說，只要帶十四中老式學(xué)生證就能進去，她從家里翻出學(xué)生證，口罩帽子按得嚴(yán)實，趕過來湊熱鬧。來得早，不然限流，估計就進不去了。喬落按著自己的姓名欄，興沖沖懟給門口的臨時安?？醋约旱膶W(xué)生證。穿勁酷黑衣的安保抱歉地通知她：“自帶熒光棒，你沒有，你看著要不在附近趕緊買一個過來，要么等明年吧?！眴搪錄]耽誤后面的人進場，走到一旁，她只是納悶，老學(xué)生證搞懷舊她懂，但非要自帶熒光棒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繂搪溧哉Z：“去酒吧玩兒，還要帶熒光棒，給誰打call啊真的是，當(dāng)開演唱會呢。”她耐心就那么點，估計徐格今天忙，就直接打電話給施杰?！熬瓢山裉斓幕顒游覜]搞明白，你出來接我走特殊通道吧，我在門口?！笔┙芎芸炀蛠斫铀@位安保隊長面相冷話也少，個子高，近一米九的個子，在前面給她帶路。出電梯前，施杰忽然轉(zhuǎn)頭說：“喬小姐，我方便跟您合個照嗎？”“啊？”喬落挺吃驚，施杰怎么看都不像追星族，而且他跟徐格都多久了，以前也沒有這方面的意思。“你是我粉絲？”施杰將手機握在手里，忽然很靦腆老實地?fù)u頭說：“我不是，我女朋友是，她朋友圈背景是跟你的合照，她讓我也換?！眴搪渎冻瞿欠N磕到野生糖的表情，點著頭，爽快答應(yīng)道：“呦，還挺聽女朋友的話，行啊，就在這兒拍嗎？你等一下，我摘帽子弄一下頭發(fā)。”拍完照，喬落也想起來一件事。“對了，tlu今年的情人節(jié)活動為什么要自帶熒光棒??？誰定的這個？”施杰回答：“不是今年，每年都是，老學(xué)生證加熒光棒，不知道是誰定的要帶熒光棒，從我來tlu工作第一年就是這樣了?！眴搪溥€是沒想通，身前的施杰已經(jīng)替她推開門，剛剛在安全通道還悶悶頓頓的音浪像一瞬間釋放出來的困獸，沖擊力十足。施杰沒走多久，忽然又折回來，給了她一根熒光棒，跟她說什么要唱歌，周圍太吵，喬落沒聽清說唱什么歌。十二點，整個外場忽靜。剛剛那些光怪陸離的射燈也一瞬歸置一旁。一束溫柔的暖色追光打到中央，凹陷的圓臺緩緩上升，tlu的女駐唱抱著吉他，坐在高腳椅上，挪了挪話筒說：“哈嘍，寶貝們晚上好，每年的老節(jié)目又來嘍，先祝大家情人節(jié)快樂，今年你們愛的人還在你們身邊嗎？”臺下的聲音忽然沸騰，有人放肆接吻，有人大喊不會再愛了。情緒場合，笑和淚都在失控。追光散去，光影隨著熟悉的音樂前奏響起，變成碎星散落，喬落趴在二樓的看臺，居高俯下，身邊同樣擠滿了人。那是她的成名作，詞和曲都是她自己寫的。靈感在哪兒呢。年少時，某個蟲鳴草間的夏夜，在徐格家的后院。她抱著自己的吉他興沖沖跑來，一腳踢過去，仰躺著打游戲的徐格差點直接從吊床上翻下來。粗糙的網(wǎng)繩劇烈晃著，游戲機猝不及防砸在臉上，痛得徐格嚎叫一聲，擠眉皺眼。他把游戲機拿起來，他操作的小人已經(jīng)當(dāng)場斃命，再抬頭，漸漸清晰的視線里，是喬落眉飛色舞的一張漂亮臉蛋?！翱鞚L下來，聽我唱歌，我剛剛忽然想到一段調(diào)子！太好了，我哼一哼就一氣呵成，絕對好聽！”徐格把吊床讓給她，自己抽個墊子，矮她一大截，盤著腿坐在旁邊。少女垂眸撥弦，帶一點天然煙嗓的聲音，柔柔唱著，她的音色像最干凈的白紙，什么情緒都能演繹出滿分來?！闶窍镒詈蟮幕鹧?，
總要滅，
萬事總有不得成全，
落幕要說心甘情愿。音符停止，纖細(xì)的手指從吉他上拿開，她把吉他往懷里一攏，滿心期待地看著徐家院子里唯一的聽眾：“好聽嗎？”她忽然湊得那么近，徐格只覺得后脖頸都有些僵了，他像生銹的門軸一樣，吞咽口水朝后挪出幾分距離，點頭說：“好聽好聽?！闭f完，寶貝游戲機被甩到旁邊，徐格空出手，脆脆地拍了兩下，更捧場了?！罢婧寐?！”不管她唱什么，這只臭豬總是說好的。喬落不太信，斜眼打量著，有點威脅似的說：“是真心話吧？”徐格點頭：“肯定真心啊，我對你還有半點假的??？”那會兒真是少年心思，前一秒還在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偷偷竊喜，感覺自己就是明日之星，后一秒嘆氣，立馬沮喪上頭。“可是，只有你聽我唱歌?！毙旄裾f：“那我下回喊程濯一起過來？”喬落把吉他丟給徐格，自己往吊床上一躺，腦袋枕在手臂上。蟲鳴遠(yuǎn)遠(yuǎn)近近，頭頂滿天繁星?！八懔税?，我不是那個意思?！彼曇敉伦撸讼裣萑胍环N迷茫里，“徐格，真的有人會想聽我唱歌嗎？真的有人會喜歡我的歌嗎？”徐格用手指自己，“我啊，我不是人嗎？”喬落躺在吊床上，聞聲側(cè)過頭來，她一直驕傲至極，平時看人都有幾分趾高氣昂，這時明凈眸子里淌著光，卻只是柔柔軟軟地望著身邊的徐格?！爸挥心阋粋€嗎？”徐格抱著她的吉他說：“肯定不止啊，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人都會愛你。”“可是，我性格差，脾氣也不溫柔?！毕囊归L空，星芒燦燦，只有少年時一句篤定的應(yīng)答?！拔也挥X得?！薄澳闾焐褪窃摫粣鄣娜?，我從小就特愛這吊床，誰碰都不行，可是你喜歡，我就愿意和你一起擠，甚至讓給你也行?！彼?dāng)時一下就開心起來了。對啊，她沒有什么好擔(dān)憂的。全世界都會像徐格一樣對她好，她的未來一片坦途，永遠(yuǎn)有綠燈。她又問：“我剛剛唱的歌真的好聽嗎？”徐格再次點頭：“好聽?！边@一次，她不用吉他伴奏，那把染著少女憂愁的嗓子，輕輕哼著那段歌詞。整個院子里都是靜的。徐格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眸光柔和明亮。.此時此刻，人聲鼎沸的酒吧內(nèi)場，接近情人節(jié)的零點，情話說盡，玫瑰碾作泥，現(xiàn)場氣氛已經(jīng)轟到煽情。那首她曾在徐家院子里輕輕哼唱著的《落幕》，眾人合唱，無數(shù)詞不達(dá)意的瞬間，終于可以在一首歌里釋放解脫，聲嘶力竭。你是宵禁里最后的火焰，
總要滅，
萬事總有不得成全，
落幕要說心甘情愿。旁邊的女生都哭了。喬落看不清臺上的燈光，一低頭，眼里躥出來點什么，她一抹眼角，指間沾上一點溫?zé)崴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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