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最關(guān)鍵的問詢。
當(dāng)下間，露出茫然之色，撓了撓頭。
而后嘿嘿一笑，道：“娘娘果真神通廣大，智慧通天?！?
“俺老孫確是已有師承?！?
他坦然承認(rèn)。
藏掖在這種存在面前，只會顯得愚蠢。
話音落下，周遭的壓力并未減輕分毫。
無當(dāng)圣母并未回話。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靜靜注視著他，仿佛在說：繼續(xù)。
孫悟空心中念頭電轉(zhuǎn)，臉上卻絲毫不顯。
“至于這十絕陣嘛，此事說來，也有些離奇蹊蹺?！?
他組織著早已演練了千百遍的說辭，每一個停頓，每一個表情，都經(jīng)過了精密的計算。
“俺老孫當(dāng)年為了學(xué)長生不老之術(shù)，駕著木筏出海，在茫茫東海之上漂泊了許久?！?
“一日，風(fēng)浪滔天，俺被卷入一處詭秘海域，誤入了一座上古殘留的仙島遺跡。”
“那島上，到處都是斷壁殘垣，仙宮神殿盡數(shù)化為齏粉，靈氣也散得一干二凈，破碎不堪?！?
“唯獨在遺跡最深處，有一面殘破的石壁，還立在那里?！?
“石壁之上，刻滿了諸多模糊不清的圖譜與符文，玄奧到了極點。每一個字，每一道紋路，似乎都蘊含著天地至理?！?
“俺當(dāng)時道行淺薄，哪里看得懂這些?！?
說到這里，孫悟空頓了頓，露出為難之色。
“只是本能地覺得，那石壁與俺老孫有天大的緣分，看上一眼，便覺神魂都在共鳴。于是，俺便使了些力氣，將那面石壁整個扛走了。”
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
機緣所得是真，源頭是系統(tǒng)。
但具體從何處得來？
上古遺跡，是最好的托詞。
死無對證。
封神一戰(zhàn)，截教崩散，萬仙隕落，不知多少道場傳承湮滅于歷史長河。
東海之上，殘留一二，再正常不過。
這說辭，天衣無縫。
他偷偷觀察著無當(dāng)圣母的神情，見其依舊淡漠，心中大定，繼續(xù)說道：
“直至此次，天庭逼迫太甚，十萬天兵壓境，水淹花果山。”
“危急關(guān)頭，俺老孫也是被逼到了絕路，福至心靈，才想起了那面石壁，情急之下，便將它祭了出來?！?
“誰曾想，石壁一出，竟引動天地煞氣，自行演化大陣?！?
“這十絕陣，也因此而發(fā)動?！?
說到此處，孫悟空的語氣急轉(zhuǎn)直下，臉上滿是痛心疾首，惋惜無比地長嘆了一口氣。
“但只可惜，此陣發(fā)動之后，那面石壁便耗盡了所有靈性，化作了凡石，徹底碎裂。”
“此陣，也只能動用這么一次了……”
說完，他還用力捶了一下胸口，一副虧大了的懊惱模樣。
一次性消耗品。
這便堵死了所有后續(xù)的可能。
完美！
果然，這番滴水不漏的說辭起了作用。
無當(dāng)圣母聽完，那雙深邃的眼眸中，終于閃過一絲了然。
封神戰(zhàn)后，截教道統(tǒng)崩散，無數(shù)秘法傳承流落在外，被有緣者得去，并非不可能。
眼前這猴頭，乃是天地生成的靈明石猴，跟腳非凡，身負(fù)大氣運。
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斗。
能有這等奇遇，倒也合情合理。
“原是這般?！?
無當(dāng)圣母輕輕頷首，周遭那山岳般的威壓悄然散去。
她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并未深究。
“你能得此機緣，亦可見慧根深種，與吾截教，算是一段緣法。”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但接下來的話，卻讓一旁始終沉默的牛魔王，猛地瞪大了牛眼。
“孫悟空?！?
無當(dāng)圣母的聲音在洞府中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你既得我截教陣法傳承，便算與吾教有緣?！?
“如今截教雖不復(fù)萬仙來朝之盛景，然道統(tǒng)未絕，薪火尚存?！?
“本宮欲引你入我門下，重續(xù)道統(tǒng)，你……可愿意？”
轟！
此話一出，不啻于一道九天神雷，在牛魔王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圣母娘娘！
這位截教僅存的準(zhǔn)圣大能，竟要親自開口，收這猴子入門？！
這，這是何等天大的造化！
一旦應(yīng)下，這猴子便一步登天，從一個妖王，瞬間變?yōu)槭ト碎T下三代弟子！
背后站著的，將是整個截教殘存的氣運與因果！
然而，牛魔王預(yù)想中孫悟空狂喜叩拜的場面并未出現(xiàn)。
孫悟空聞，心中卻是猛地一沉。
加入截教？
開什么玩笑！
他腦中無數(shù)念頭瘋狂閃過，利弊得失在瞬間被計算了億萬次。
如今的截教是什么光景？
茍延殘喘，都算是抬舉了。
一旦自己點了這個頭，拜入無當(dāng)圣母門下，那就不再是借勢，而是徹底被綁死在這輛破敗的戰(zhàn)車之上！
他面對的，將不再僅僅是天庭與佛門。
而是這兩大勢力背后，那兩位高高在上的天道圣人！
雖說現(xiàn)在自己面對的敵人也是他們。
可性質(zhì)完全不同！
大鬧天宮，在圣人眼中，或許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棋局，一枚尚可利用的棋子。
派出的對手，最強也不過是太乙金仙。
可一旦他打上了“截教門人”的標(biāo)簽，那便是道統(tǒng)之爭！是昔日封神大劫的延續(xù)！
敵人，將再無任何顧忌。
下一次出現(xiàn)在花果山前的，恐怕就不是什么托塔天王，而是真正的準(zhǔn)圣大能，甚至是圣人三尸！
無當(dāng)圣母自身是準(zhǔn)圣，或許無懼。
可他孫悟空，如今不過區(qū)區(qū)金仙道行！
在那種層級的博弈中，他連當(dāng)炮灰的資格都沒有，第一個就會被碾得粉身碎骨！
穩(wěn)健之道，在于借大勢之東風(fēng)，暗中積蓄力量，待時而動。
絕非一頭扎進(jìn)漩渦最中心，成為被巨浪拍碎的礁石！
這與他一直以來奉行的根本策略，背道而馳！
拒絕！
必須拒絕！
但如何拒絕一位準(zhǔn)圣的招攬，還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無數(shù)念頭在心海中翻騰，最終化為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
孫悟空臉上的神情變了。
他遲疑了足足數(shù)息，仿佛在進(jìn)行著劇烈的天人交戰(zhàn)。
最終，他對著無當(dāng)圣母，深深一揖。
再次抬起頭時，他聲音誠懇。
“娘娘厚愛，晚輩感激涕零，惶恐萬分！”
他先是將姿態(tài)放到了最低。
“截教大道，有教無類，玄通造化，乃上清圣人無上妙法，晚輩心向往之，日夜景仰！”
“但，但晚輩已有師承。雖已被師父逐出山門，永不許再提其名諱，可傳道授業(yè)之恩，重于天地！”
“師恩不敢忘，若另投他門，是為不孝！”
“再者，娘娘明鑒，晚輩如今劫難纏身，早已是天庭與佛門的眼中釘，肉中刺，是他們棋盤上重點關(guān)注之人?！?
“若晚輩此時不知好歹，拜入截教門下，必會為娘娘，為截教殘存的道統(tǒng)，引來潑天大禍！”
“因我一人，而陷截教于萬劫不復(fù)之境地，此乃天大的不義！”
“不孝不義之事，俺老孫，縱使萬死，也實難從命！”
“還望娘娘……體諒?fù)磔叺目嘀?！?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據(jù)。
既抬出了師門恩情，又點明了自己身負(fù)災(zāi)劫，處處是為對方著想，讓人尋不到半點錯處。
牛魔王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差點想上去捂住這猴子的嘴！
天大的機緣！
潑天的造化！
就這么輕飄飄地推掉了？！
那可是無當(dāng)圣母！
截教圣人親傳，萬仙來朝時執(zhí)掌大教的無上存在！
這猴子，腦子里裝的是漿糊嗎？
牛魔王心中翻江倒海，簡直想破口大罵。
機緣喂到嘴邊你都不張嘴？你這猴頭是石頭做的，心也是石頭做的嗎？
然而，無當(dāng)圣母靜靜聽完了所有。
她那張萬古不變的清冷面容上，竟尋不到絲毫慍怒。
淡漠的眼眸中，反而閃過一絲極淡的欣賞。
這猴子，并非一味莽撞，心中自有溝壑，知進(jìn)退，明利害。
在這等天賜的機緣面前，還能保持如此清醒的頭腦，洞悉背后隱藏的巨大因果與風(fēng)險，并毅然決然地拒絕。
這才是真正的聰明，真正的大智慧。
倘若他真的被這機緣沖昏頭腦，不顧一切地納頭便拜，自己反倒要重新估量這石猴的心性，掂量他究竟有多少價值了。
“既如此，本宮亦不強求。”
無當(dāng)圣母的聲音依舊清冷，卻似乎比剛才多了一分溫度。
“緣起緣滅，皆有定數(shù)?！?
她的話音，如同天憲，出法隨。
幾乎就在這八個字落下的瞬間。
孫悟空的識海之中，那沉寂已久的、仿佛來自大道源頭的宏大天籟，轟然炸響！
叮！恭喜宿主完成穩(wěn)健操作，婉拒“卷入截教因果”，成功規(guī)避封神殺劫殘余風(fēng)險！
獎勵：火眼金睛（無瑕版）！
轟！
孫悟空的整個心神都在這一刻沸騰！
火眼金睛！
這可算是他標(biāo)志性的神通之一。
而且，后綴是……無瑕版！
完美無瑕！
這絕非是原著中，被太上老君丟進(jìn)八卦爐，用六丁神火生生熏出來的殘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