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如同春風拂來,滿樹花開,是她從未見過的耀眼。
認識顧于景九年來,她見到他笑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
最開始見到他時,他眼中薄涼,冷酷寡,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他將自己帶回白府后,白老太太先是詫異,而后雙手“阿彌陀佛”地虔誠一拜。
后來她才知道,顧于景自從受傷后被送回江州白府后,就他斷了與所有人的交流,每日不是呆坐,便是冷漠看人。
那日,他之所以出門,是因為外祖父白老太爺?shù)募扇盏搅?,他要去墳前上香。剛好在回程時路過那小巷里,碰見了正被人欺凌的淳靜姝。
白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外孫能夠?qū)⒋眷o姝帶回來,便是依舊還有惻隱之心,還沒有因為廢手的事,喪失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感知與希望。
對于她老人家而已,手廢了可以尋醫(yī)治療,治不好也不怕,她白家家底厚,也能夠保外孫衣食無憂,錦衣玉食;但是若是心死了,喪失了對這個世界的向往,那人便是真的毀了。
作為血脈至親,白老太太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功利,她不在乎孫子能夠飛的多高,爬得有多快,她只關(guān)心他累不累,是否平安;
因此,淳靜姝被帶到白府后,白老太太親自過來噓寒問暖,命人好生照料。在白府的三年,淳靜姝給顧于景治手,白老太太也是鼎力支持。
哪怕最開始顧于景不配合跟淳靜姝,幾番為難,吵得眼睛都紅了,白老太太也幫著淳靜姝。
那時的顧于景是冷漠的,刁難的,無情的,直到有一天,他在臥房里偷偷地顫顫巍巍地拿起一根毛筆,超過了三息。
他瞳孔劇烈收縮,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淳靜姝,對著她勾了勾嘴角,眼角還帶著淚花。
這是淳靜姝第一次見到顧于景笑,是絕處逢生的艱難的笑。
第二次見到顧于景笑,是江州府放榜后,他摘得解元,面對眾人恭維時,他淡淡地回應(yīng),露出微笑,那是苦盡甘來駛離苦海的微笑。
后來,春風一度時,她也聽到他的笑聲,卻因為視野受限,沒有看到他臉上的模樣。
第三次,便是今日,此時此刻。
原來,顧世子笑起來,才是真正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淳靜姝的雙眼如同被定住一般,深深看著他。
直到遇初喊自己,她才回過神來。
“娘親,我渴了?!?
遇初拿出水壺,已經(jīng)空了。
她伸手去接,一張指節(jié)分明的大手卻先握住了水壺,“我去吧?!?
淳靜姝抬頭,對上顧于景含笑的眸,倏然錯開眼,臉上染上薄紅,就連耳垂也染紅。
她低頭,沒有應(yīng)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不敢再看顧于景。
衣料摩擦的聲音遠去,李夫子調(diào)侃聲響起,“淳姑娘,人都已經(jīng)走遠了,不用害羞啦?!?
“我,我沒有……”
“老頭子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眼神還是雪亮的?!?
李夫子說完,又感嘆了一句,“還是年輕好,對視一眼,眼神都能拉絲。哪像我家里那口子,看見我滿眼都是嫌棄,年輕時眼中的那些期期艾艾都沒啦。哎,真是懷念呢,以前她做姑娘時,滿心滿眼都是我呢?!?
淳靜姝臉上都快紅得滴血了。
“李夫子……”
“淳姑娘,顧于景這小子平日看起來雖然高冷,其實人不壞。他受過的苦,比我們學宮的這些夫子啊,還要多。你別看他的手現(xiàn)在挺好的……”
李夫子絮絮叨叨地講以前顧于景手受傷的事情,淳靜姝垂目聽著沒有出聲,倒是小遇初兩只眼睛亮晶晶地,對顧于景的過去充滿好奇。
“這小子犟脾氣得很,當年他中了解元回到京城后,跟顧侯爺起了沖突,被動了家法鞭,抽得在床上半個月動不了呢。”
李夫子當年知道這件事情后,還給顧武侯去了信,勸他注意輕重,稷上學宮培養(yǎng)出來的好苗子,可不能被他打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