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無盡的黑暗中浮起。不是草原上刺眼的烈日,而是帶著暖意的柔光。
鼻尖縈繞的,不是血腥和焦臭,而是安神的檀香。
葉凡想動一下,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悶哼一聲,渾身的力氣被抽空。
他轉(zhuǎn)動眼珠,打量著四周,雕花的房梁,素雅的青瓷瓶,還有身上蓋著的錦被。
這里不是軍帳。
他偏過頭,一個身影映入眼簾。
她就坐在床邊的腳踏上,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裙,頭靠著床沿,已然睡去。長長的睫毛下兩道淺淺的陰影,原本紅潤的臉頰,此刻只剩下憔悴。
是林慕雪。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動靜,她的睫毛顫了顫,四目相對。
她的眼中,先是茫然,隨即是不可置信的驚喜,最后涌上的一絲霧氣。
可她咬著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你醒了?!?
話音未落,她已站起身,微涼的手指探上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緊繃的俏臉終于有了松動。
“不燒了?!彼哉Z,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別亂動,我去叫軍醫(yī)!”她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快步走出了房間。
片刻之后,一名須發(fā)皆白的老軍醫(yī),在林戰(zhàn)的陪同下,走進了房間。
老軍醫(yī)面色嚴肅地為葉凡診脈,又掀開被子,查看他身上的傷口。
林慕雪緊張地站在一旁,一不發(fā)。
“哼。”老軍醫(yī)收回手,長出了一口氣,“骨頭斷了七處,內(nèi)腑被巨力震傷,皮外傷更是不計其數(shù)。最要命的,是神力耗竭,油盡燈枯?!?
他看向林戰(zhàn),語氣帶著醫(yī)者的執(zhí)拗。
“大都督,這小子不是鐵打的。這次能撿回一條命,是天大的運氣。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必須臥床靜養(yǎng),否則神仙難救。”
林戰(zhàn)負手而立,面沉如水,鼻腔里應了一聲。
老軍醫(yī)又交代了幾句,便開方子去了。
房間里一時間陷入沉默。
林慕雪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重新回到床邊。藥氣很沖,聞著就讓人頭皮發(fā)麻。
她舀起一勺,湊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才遞到葉凡嘴邊。
“藥很苦,忍著點。”她的聲音恢復了些許平日的溫柔。
葉凡想自己坐起來,可稍一用力,斷掉的肋骨便鉆心的疼,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林慕雪見狀,在他身后墊了兩個軟枕,讓他靠著。
她重新舀起湯藥藥,遞到葉凡嘴邊。
葉凡看著她憔悴的面容,沒再逞強,張開了嘴。
濃烈的苦澀瞬間直沖天靈蓋,他眉頭緊鎖,下意識想躲。
“這玩意兒,早知道帶去草原,都不用打了,能把匈奴人直接苦死?!?
林慕雪吹著湯藥的手,略微顫抖。一滴熱淚,毫無征兆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慌忙別過頭,用袖子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可更多的淚水卻不聽話地涌了出來。
“不許說這種話。”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連日來的恐懼與后怕,“你知不知道,你再晚回來半天……”
她再也說不下去,肩膀微微聳動。
葉凡臉上的玩笑,一點點凝固。
他看著她強忍著不發(fā)出聲音,卻無法控制淚水的模樣,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那感覺,比身上的傷口都疼。
他沉默了,不再說話,只是順從地,一口一口喝下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