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北長平谷地,一輪血日正緩緩沉下山頭。
谷仲溪望著如鮮血般的天空,心提到了嗓子眼。
孩提時,在五色湖山頂?shù)募缽R,野老與自己講了許多古時大戰(zhàn),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殘陽如血,尸骨遍野!”
山那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難道真的一切都太遲了嗎?
此時此刻,谷仲溪胯下白馬四蹄如風(fēng),一人當(dāng)先飛速向著丹朱嶺奔去,身后不到一里處,衣著各異的江湖俠士似在比拼著輕功,皆如草上飛一般掠過荒原。
當(dāng)然,不是所有江湖俠士的輕功都很好,所以這支隊伍拉的很長,長到綿延數(shù)里,仍在緩緩拉長。好在戰(zhàn)力的分布還算均勻,絲毫不擔(dān)心有敵偷襲。
緊緊跟著谷仲溪的,正是西域人賈青,再往后半里處,徐青城白須飄飄,道袍獵獵。隊伍后半段,屠萬山與馮大力交替壓尾,很不甘心地努力飛奔,卻仍逃不過離谷仲溪越來越遠(yuǎn),遠(yuǎn)到已經(jīng)看不見其身影。
整整一天,皆是這般行軍速度!
仿佛這支軍隊只有谷仲溪一人!
任何一名統(tǒng)帥皆不可能作出如此魯莽之事!
可谷仲溪不僅僅是個統(tǒng)帥,更是一名江湖客,是墨家最崇敬的鉅子。
沒有一名江湖俠士喊苦喊累。
墨關(guān)山的死,讓所有人心中燃起灼灼烈火。
同樣身為江湖客,尤其還是素來低調(diào)溫和的墨者,卻在這天殺的亂世之中,死于一場不明不白的偷襲!
可敬的老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鑄成一座豐碑,用自己的生命定義了亂世之中的俠義!
為這樣的老人復(fù)仇,還有什么可退縮的呢!
馮大力作為江湖俠士隊伍的最末一人,卻并非整支軍隊的最后一人。其身后一里處,兩匹馬小步前行,耳邊全是金屬鎧甲摩挲之聲,不出意外地,也有零星哀苦之。
慕容卿主動與谷仲溪提議要隨晉陽弓衛(wèi)而行,明面上是希望參與這支精銳的指揮,背地里自然還是監(jiān)視李鹿笛的動向。
畢竟能用那般非人箭術(shù)取了關(guān)山長老性命的敵人,出現(xiàn)的未免太過巧合。
李鹿笛有嫌疑,可沒有任何證據(jù),甚至在慕容卿主動與李鹿笛講述昨夜那名箭手的箭術(shù)時,李鹿笛竟一臉驚嘆,自問不是那人的對手。
二女就這般并轡而行,鮮有語。
尤其是在天邊泛起血紅的晚霞后,李鹿笛孩子一般的臉上盡是肅穆,就連晉陽弓衛(wèi)中的抱怨聲都低了許多。
這五千軍,所有人的心都被山對面的戰(zhàn)況揪緊。
血日沉山。
夜幕降臨之際,谷仲溪已牽著馬走在丹朱嶺北坡的羊腸小道上。
多虧那份繳獲的精細(xì)地圖,這條小道省了許多路程,怕是不到子時已經(jīng)能翻過那道坳口,進入山北的長平古戰(zhàn)場了。
可放眼身后,除了西域人賈青,竟再無一人。
沖的太急太快,入山后與隊伍完全脫節(jié)。不過也無妨,隊伍走山腳下的官道也是可以繞到坳口的,只是要晚一個時辰罷了。
若不是牽著馬,兼有賈青跟隨,谷仲溪甚至想直接御風(fēng)而行,飛過這山頭。
可離山巔越近,心中的不安愈加明顯,空氣也異常沉悶。
跟著谷仲溪走了半個時辰,賈青終于理順了自己的氣息,不知是出于對黑夜的畏懼,還是想打破這沉悶的氣氛,竟有些結(jié)巴地主動道:“谷……谷將軍,小的……有一事想請教?!?
谷仲溪本來放慢速度就是為了讓賈青順過氣來,如今賈青自己開口,想是連續(xù)急奔的紊亂內(nèi)息已然平復(fù)了,也便和聲回道:“請教談不上,賈英雄不僅刀法精妙,輕功也是極好的,有什么想問的,直便可。”
賈青尷尬一笑,吞吞吐吐道:“這……雕蟲小技,入不得谷將軍法眼,小的是想問,谷將軍昨夜在壺關(guān)城樓……所用的武功……”
“哦,那是道家的一門心法,與尋常講究練體的武功不一樣,更傾向于參透天地萬物的規(guī)律?!?
賈青一雙細(xì)長三角眼卻瞪得極大,怔了半晌喃喃道:“世間竟還有參悟天地萬物的功法,這究竟是什么樣的神功!”
谷仲溪輕輕一笑,擺手道:“什么神功,這心法源自的典籍怕是人人皆知,就是莊子的……”
話語猝然終斷。
谷仲溪如雕塑一般立在原地,面上的肌肉古怪抽動著。
與此同時,賈青也呆在原地,面色逐漸變得煞白。
那是從峽谷猛然吹來的一陣風(fēng),兩人所在的這個位置恰是風(fēng)口。
這風(fēng)攜帶了山背面的氣息。
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