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霽青,但不是一周前在機場和她抱抱告別的許霽青。
他聲音更沉一些,沒有這些年被她精心呵護出來的溫和,好像無論說什么,都沒想過從她這得到什么戀人間的回復,所以語氣總有種管教的意味,冰棱似的硬。
太熟悉了。
熟悉到她就算那么多年沒聽,一在耳邊響起來,她就自動往他跟前湊。
她在宴席上被人圍著,是這句“過來”。
有那么幾次許霽青凌晨收拾了行李出差,好像也是今夜這樣的風雪天,趕上她迷迷糊糊起夜,還是這句“過來”。渾然不顧她困得神志不清,眼睛都睜不開。
她那時對許霽青又怕又感激,慢吞吞磨蹭到他跟前,也就再不敢動了,只把這兩個音節(jié)當成某種服從測試,像只小鵪鶉跟在他身后,或者就乖乖站在門口,送領(lǐng)導似地目送他走。
后來再去想,許霽青那時也許會羨慕圈子里別的恩愛夫婦。
他也許想如同那場宴會上,他帶著太太來的年輕下屬一樣,被她親親密密地挽著手。
他也許想在出差前討要些什么念想,就算他并不知道,愛情電影里那樣吻了又吻的送別,在現(xiàn)實里是不是沒人會做。
短短幾步路的工夫,蘇夏已經(jīng)快哭懵了,腦子里種種思緒亂飛。
一會兒在想她是不是今天排練太出力,累暈了才會產(chǎn)生幻覺。
隨即猛猛敲打自已,蘇夏你差不多夠了,現(xiàn)在的日子有前途有奔頭有健康成長的男朋友,怎么因為雪下得稍微大點就開始睹物思人,見異思遷。
一會兒又想馬上小年了,大概是天上也要辦年貨過春節(jié)。難道是因為她來這個世界之后就再也沒給亡夫哥上過香燒過紙,讓他手頭拮據(jù),一路追到這里來。
一通分析下來,她都快篤定眼前是鬼了。
倒也不害怕,只是越走近步子越小,擔心她再湊近一點,這個比她任何一場夢都真實的二十七歲許霽青就成了一片雪花,還沒等她看夠,碰一下就化了。
她不動,許霽青于是朝她靠近了幾步。
傘檐遮過她的頭頂,他側(cè)站在來風的方向,路燈光、風聲和雪粒都沒了,她于是又在他懷里。
宇宙塌陷成一平米的孤島,因為目之所及都是他,所以她只能看著他,躲都躲不及。
蘇夏想說點什么,許霽青已經(jīng)拉開了后座的車門,垂在身側(cè)的右手輕觸了下她的肩,把她讓了進去。
那一下觸碰太像活人。
她還在恍惚著,許霽青已經(jīng)從另一側(cè)上來,隔了半米坐在她身側(cè),囑咐司機開車。
車內(nèi)暖風宜人,他身上落的雪很快就化了,發(fā)梢有些濕漉漉的寒氣,是那副她記憶里的冷峻模樣。
被她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直勾勾看了太久,許霽青倒也沒顯得怎么不自在。
他薄薄的眼皮微垂著,掃了眼她從下巴裹到腳踝的長款羽絨服,加絨長褲露出一角,堆在雪地靴鞋面上,“穿了露腿的裙子,凍僵了?”
“……凍僵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