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拉!一三二……”
麻繩繞過房梁,繃得筆直,草鞋摩擦磚石,劃出白痕。
健碩力夫小臂纏繩,奮力拉拽石像,使之頓立高臺之上。
咚!
石像歸位,香火籠罩。
灰白的香灰掉落,爐內(nèi)摔作三段,房梁上的木屑簌簌飄落。
司祭伸長脖頸,喉結(jié)滾動,渾濁的汗貼住滲油的皮。
“一拜,興義侯搬山鎮(zhèn)河……”
“二拜……”
無人注意之處,水光涌動,梁渠身披渦神甲,隱身于廟宇角落,鼻尖嗅著梁柱上未散的油漆味,見證平潭鄉(xiāng)人上香、祭拜……
梁渠有三座廟。
故稱血石縣,今稱香邑縣,白猿除蛇妖,請白猿入水神廟是一,為縣中大戶出資建設(shè),聲勢浩大。
錫合府平洪除匪,乘青龍,行云布雨,一箭崩山,立乘龍廟是二,為山中獵戶籌措銀兩,小而偏僻,倒是有個被他救下的女廟祝。
今時平潭縣搬山造堤,立興義侯廟是三,平潭知縣籌措富商,不比血石縣富裕繁華,廟宇略小,高臺上石像,卻完完全全是梁渠自己的樣貌!
水神廟、乘龍廟,前者“斷不相干”,后者是山中獵戶遠(yuǎn)遠(yuǎn)相看,憑模糊印象,和鄉(xiāng)野傳說雕鑿,樣貌似是而非。
唯這平潭縣,直指他本人!
“怎么笑得那么開心?出去遇到什么好事情?”
龍人族地,龍娥英修行出關(guān),第一時間體會到梁渠心情變化。
“哈,平潭縣給我立了廟!”梁渠神采飛揚。
“香邑、錫合也有廟啊?!?
“不一樣的?!绷呵u頭。
龍娥英沒覺得哪里不一樣,見梁渠笑,她也忍不住笑,眨眼問:“那……晚上咱們吃點什么,慶祝慶祝?”
梁渠神色一尬,抓抓耳,撓撓鬢角。
“族里除了藕,有沒有別的?”
白猿“只得”淮江東西穿梭。
平陽到帝都,走渦流水道僅需幾分鐘,明面上則是赤山跑三天,為防止細(xì)節(jié)敗露,此間存在的時間差,梁渠皆是住在龍人族地修行,順帶讓娥英回一趟娘家。
倒不是不適應(yīng)。
有水韻天賦加持,自在呼吸,來龍人族跟回到家一樣,太岳父大長老說話又好聽,平時他不怎么出門,基本不存在“姑爺”上門的尷尬。
唯獨在吃食上,接受不了!
除了藕,還是藕!
大王蓮的蓮子屬于補品,大王蓮的藕則是龍人主食,與稻米無異,涼拌的、熱蒸的、切片的、滾刀塊的……了不起配個咸魚咂摸滋味,一點風(fēng)味沒有,嘴里淡出個鳥來!
“小瑤、小璃難得休沐,我去找找材料,給你做炸藕盒?”
梁渠來了精神。
“怎么做?族里能生火么?咱們?nèi)ソ柰茏宓耐ㄌ焐彛俊?
“生不了火不是有你么?”
傍晚。
鱘魚游梭。
屋子被一個大氣泡籠罩,閃動銀光,搖搖晃晃,院子中央支一個小鐵鍋,油水噼啪冒響。
龍娥英筷子空夾,小心嘗試,將裹好面糊的藕盒下入油鍋,藕中的豬肉糜被魚肉糜替代,于菜籽油中翻滾冒泡。
藕盒五個五個炸。
炸好五個放入瓷盤,先上,老吃熱的。
梁渠咬住筷頭:“今年太忙,實在沒時間陪你出去玩,明年,明年夏天,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華珠縣靈谷寺?”
“看螢火蟲?”
“嗯?!?
“好啊,有個大幾年沒去,我提前知會華珠縣令,包個場……”梁渠夾起炸藕盒,忽見門外有幾個小龍人探頭探腦聞香味,失笑招手,“過來,長老給你們吃好吃的!”
小龍人齜開牙花,___跑進(jìn)屋。
“謝謝四長老!謝謝四長老夫人!”
“哈哈哈,懂事兒!”梁渠手掌抓住小龍人腦袋,大笑亂搓,“吃完記得給長老蓋廟,把本長老塑得霸氣威風(fēng)些!”
“放心吧四長老,給你蓋大廟!”
小龍人不怕燙,三口一個藕盒,手指頭油乎乎,連連答應(yīng)。
雖不知道廟是什么東西,反正有的吃,先同意下來再說!
興許是和青磚大瓦房一樣,或者差不多的東西?
入夜。
神似豬籠草的闊肚植物輕晃,莖稈攀附房梁,纏繞生長。
這便是龍人的“床”,凈水效力強悍,“肚中”水液呈半膠質(zhì),自帶清香,宛若稀釋后的蘆薈膠,有保養(yǎng)肌膚之效,蓋子一蓋,蜷縮里面,世界安安靜靜,給人帶來嬰兒般的好睡眠。
龍娥英掀開頂蓋,跨出赤裸的小腿,足趾適才沒入清水,梁渠身形一閃,一并擠塞。
藤蔓墜沉。
“進(jìn)去點,擠一擠,擠一擠……”
“……”
氣泡幽幽。
水澤精華+1
……
帝都。
秋高氣爽。
平陽府冷得慢,鄉(xiāng)野間尚能聽到秋蟲叫喚,京城已經(jīng)不見半點蟲鳴。
“師兄!妖王兵器重?zé)挼谜??蛙王催我呢。”梁渠問?
自天工院內(nèi)匆匆趕出的陸剛來不及收拾,滿頭黑灰,見到師弟十分欣喜,拉住梁渠小臂,往天工院里拽:“師弟來得正好,這兩天正做記錄呢!一塊去看看?!?
門口道一句我小師弟登記來訪,陸剛直接帶梁渠進(jìn)去。
大順天工院的工作五花八門,許多“項目”占地頗大,故而分為內(nèi)外兩院,內(nèi)院設(shè)在帝都內(nèi)毗鄰皇城,做些“小東西”,外院在帝都郊區(qū),做“大東西”,沒有高下之分。
蛙王的大錨太大,配套的鍛造工具更大,自然拉到郊區(qū)重?zé)挕?
上回沒進(jìn)里面,外頭匆匆一撇,梁渠算是頭一回來,東張西望,看到天工院地上鋪設(shè)有平行鐵軌,相距約莫兩米,一時驚奇,手指工字鐵條:“師兄,地上鋪的這是什么東西?”
陸剛掃一眼:“哦,鐵軌!”
“鐵軌?”梁渠瞪大眼。
這合理嗎?
“是啊,不是師弟你告訴我的么?”
“我?什么時候?”
“咔噠咔噠!”
說話間,鐵蹄踏地。
一匹高頭大馬拉著五個載滿火石的車廂,快速從鐵軌上沖過,拐彎時甩震出幾枚漆黑火石。
效率驚人!
梁渠直眉楞眼。
陸剛繼續(xù)說:“師弟你總有奇思妙想,有的時候隨口一說,興許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記不記得你晉升臻象剛回來,殺了一頭刺豚大妖,拿回來不少尖刺,全是好材料。
師兄弟全要打武器,我額外訂有一批配套材料,幾個月沒到,老四抱怨水運太慢,動輒幾個月,陸運太少,要有又快又多的法子該多好。
你當(dāng)時說,有的,可以鋪專門的軌道,比馳道多,比水運快?!?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