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西陵家,氣氛正是一片肅穆。這卻并非是由于向來嚴明的規(guī)矩所鑄就的威儀,而是一種大戰(zhàn)來臨前的沉重。
主位上端居著一個紫袍老者,端起桌角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掌心摩挲著寶座靠手前雕刻的獅,悠然的目光帶著戲謔,斜斜掃向了下方強忍怒意的西陵家老小。
“族長啊,我此前遣人傳訊,讓你交出商行的印章,以及房契、地契,搬出祖宅,如今你考慮得怎么樣了?。坎贿^我事先提醒你,不管你如何選擇,最后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此時的西陵杰,正由西陵江坤和一名主事長老攙扶著。短短數(shù)月,在他的鬢間就添上了許多白。族長的霸氣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分與生俱來的傲骨。望著眼前那起同族相殘的老者,滿臉都是痛心疾。
“西陵朧,你已經(jīng)接連占據(jù)了我宗家的多處商行,一眾分家受你挑唆,也跟著反戈相向,我們已經(jīng)被你逼上了絕路,難道你還不滿意嗎?你如此倒行逆施,將來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見先祖?!”
紫袍老者西陵朧一聲冷笑,輕慢語的道:“我當然不滿意。除非讓我真正掌管整個西陵世家,讓我親眼看到你們父子像狗一樣滾到大街上討飯,或許我還會稍稍滿意一些?!?
“你到底是想怎么樣啊??!”西陵杰恨得全身抖。
“我想怎么樣?”西陵朧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其可怕,大步從寶座上邁下,徑直逼到了西陵杰身前,“我只想讓你把我的小北還給我!如果你做得到,一切好說!但你能做到嗎?能嗎?”
他連問數(shù)句,隨即重重一聲冷笑,自己做了回答:“――你不能!我們都很清楚,人死不能復生。小北已經(jīng)沒了,他再也回不來了。所以我的恨,也只能泄在你們的身上了!”
西陵杰長嘆一聲,雖然他一早猜到西陵北之死就是導火索,但當真親耳聽來,仍是令他感到一陣濃重的荒唐意味。
“北侄兒的事我也很遺憾,但進入六御絕境,生死由命,當初為了立下這一樁功勞,他接受任務的時候可是毫無怨,如今你又怎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他過世之后,我更是破例為他舉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難道這還不夠彌補你們嗎?”
西陵朧一聲怪笑:“哈,葬禮,我小北一生為宗家嘔心瀝血,他的命值的難道就只是一場葬禮嗎?這么多年,小北起早貪黑,他為宗家做了多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要是沒有小北,這西陵家早就被這個廢物敗光了!”說到這里,猛地抬起一根手指,怒指向西陵江坤鼻尖。
“但是為什么,現(xiàn)在坦然坐在少主位子上的卻是這個廢物!你們養(yǎng)得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挑,而我小北就要被你們派去執(zhí)行最危險的任務,害得他現(xiàn)在靈魂給人家吞了,連身體也給人家占了!為什么死的不是這個廢物,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俊?
西陵江坤聽到這里,終于再也隱忍不下,不顧父親的阻止,毅然上前,與西陵朧相對而立。
“我知道,你的孫子死了,而宗家的少爺還活著,所以你怎么都看不順眼。冤有頭,債有主,我愿意為家族承擔起這一切。索性你就在這里殺了我,我和西陵北一命抵一命!但是從此以后,你不能再為難我宗家,為難我爹!”
“江坤……”西陵杰焦急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自己的兒子還是第一次這么有血性,但西陵朧處心積慮,眼前之事,根本不是他一己犧牲所能解決得了的……
西陵朧斜睨著眼前雖然怕得抖,卻依舊強充鎮(zhèn)定的西陵江坤,臉上的鄙夷越來越濃郁,好像他現(xiàn)在看著的不過是一堆垃圾。
“廢物,你不配!你這條賤命,賠不起小北的命。你要不是出身宗家,你就連給小北提鞋跟你都不配!”
說到這里,西陵朧緩慢的轉過身,在大廳中踱了幾步,面對著高高懸掛的先祖畫像,獰笑著張開雙臂。
“以后就好了,再也沒有什么宗家和分家之別,我小北的牌位可以放入宗祠,享萬世香火。而我辰兒,才是這西陵家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少主!”
“西陵朧,你欺人太甚!”西陵杰怒不可遏。眼見親兒受辱,而今西陵朧竟是對祖先也不存絲毫敬意,終是令他忍無可忍。抬手一揮,大量的宗家侍衛(wèi)從各處沖了出來,各挺刀劍,將西陵朧包圍。
西陵朧臉上還是那一副成竹在胸的笑意,漠視著刀光劍影朝眼前壓到,身子竟是動也沒動一下。
就在鋪天蓋地的長刀即將砍到他身上時,一串快捷無倫的劍光嗖嗖連閃,包圍圈中的侍衛(wèi)無一幸免,胸前爆開大片血花,朝著四面倒飛而出。砰砰砰砰數(shù)聲,大廳中已經(jīng)疊了一地尸體。
門外,此時正站著一個血衣少年,面冷,眸光更冷,那是真正在無數(shù)的殺戮中千錘百煉,所培養(yǎng)出的嗜血兇性。彈指間瞬殺數(shù)十人,在他卻絕不會比掃落了一地灰塵的影響更大。
緩步邁入長廳,衣擺在遍地死尸中拖過,少年的面容始終是冷硬如常。絕對的冷血,也為他的氣質更增添了幾分殘酷。
在他的雙肩部位,聳立著兩只血紅色的骷髏頭,空洞的雙目,仿佛隨時等待著鮮血的滋補。即使在白日所見,也透出一種森森鬼氣,邪詭非常。
滿室驚震中,只有西陵朧還自如的微笑著,而且他笑得更加得意了。輕捋著花白的長須,語氣似嘆似諷。
“你們想清楚了,是真的要在這里動手么?到時我這位小友,可是一點都不會介意把你們都殺光的?!?
西陵杰怔怔的注視著那少年的裝扮,尤其在他肩頭的血色骷髏上停留良久,瞳孔驀然收縮至針尖大小,從牙縫中艱難的擠出了三個字:“血、骷、髏!”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些分家都會輕易的倒向你,怪不得你可以毫無阻礙的占據(jù)我數(shù)家商行……原來如此啊,天亡我西陵家……”
西陵朧欣賞著西陵杰絕望的表情,臉上很快的掠過了一絲殘酷的快意。微笑道:“既然情況你都已經(jīng)很清楚了,那你也應該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確的。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明日午時我會再來,等你的最后答復?!痹诖髲d中環(huán)視一圈,眼中是一種刻意偽裝出的懷念,“也許到那個時候,這西陵宗家就要雞犬不留了――”
隨著西陵朧和那少年“血骷髏”離開,西陵杰強撐的氣勢終于全盤潰退,雙手沉重的捶擊著胸口:“天亡我西陵家!天亡我西陵家??!”身子幾度踉蹌,被眾人攙扶著在椅中坐倒。
西陵江坤奔前跑后,忙著為父親端茶拭汗。西陵杰望著眼前長不大的兒子,只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從心頭升起。
“江坤啊,以前你不求上進,我總想著你還小,也沒有過多的勉強你。你再任性,西陵家罩得住你。就算你只想做個敗家子,我西陵家也有足夠的家產(chǎn),任由你敗……但如今,西陵家再一丟,偌大的基業(yè),去如山倒,我父子就算還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恐怕都做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