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很久才能回來?!?
“……”
“我想著其實今晚也沒有什么事,明天又要早起,師昧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不會在守歲的。”
腳步聲又響起,這次靠的更近了,在咫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墨燃道:“所以你如果還愿意,我……”他張了張嘴,后面的句子被一簇巨大的熱鬧焰火掩蓋。
楚晚寧舒展眼簾,抬起目光,正看到夜空中星河燦爛,銀霜花火點點散落,那個年輕好看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七分憐憫三分赧然。
“……”
楚晚寧一向高傲,對于別人因為同情而生出的陪伴,從來不屑一顧。但此時,他看著他,忽然覺得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來。
大概是自己也被燒酒迷了心性·吧。
在這個時候,楚晚寧竟然覺得胸腔又是酸楚,又是溫?zé)帷?
“既然來了,就坐吧?!弊詈螅卣f,“我與你同看。”
他仰頭望著天,神情似是寡淡,然而衣袖中的手指卻因緊張而暗自蜷起。他不敢去過近地瞧身邊的人,只看著天邊的煙花開了,長夜漫漫,落英繽紛。
楚晚寧輕聲問:“這些日子,都還好?”
“嗯。”墨燃道,“認識了一個特別可愛的小師弟,之前信函里,都與師尊說過了。師尊傷勢如何?”
“無礙。你莫要自責(zé)?!?
一朵煙花砰然碎裂,散成五光十色的輝煌。
那夜火樹銀花不夜天,爆竹聲響,雪氣中都彌漫起了一層薄薄的硝煙味。他們坐在花樹下守歲,楚晚寧不愛說話,墨燃就找話跟他聊,講到后面有些累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墨燃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在花樹下,腦袋枕著楚晚寧的膝蓋,身上還披了一件柔軟厚實的火狐裘斗篷,那斗篷皮毛順滑,做工考究,正是楚晚寧御寒的衣物。
墨燃微怔,抬起眼來,看到楚晚寧則靠著樹干睡得正沉,他睫毛垂落,纖長柔軟的睫毛隨著呼吸而微微顫動,像是風(fēng)中蝴蝶。
他們昨天居然就這樣坐在樹下睡著了?
不應(yīng)該啊。
按照楚晚寧那強迫癥的脾性,就算再累也都會回到屋子里再睡。怎么會愿意胡亂在樹下湊合著休憩,還有自己身上這件狐裘……
是他給自己蓋上的嗎?
墨燃坐了起來,墨黑的頭發(fā)有些散亂,睜著眼睛,披著楚晚寧的裘衣,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昨天他醉的不算太深,雖然有些事情記不太清了,不過大致都還能回想起來。
至于后來主動跑到紅蓮水榭,陪著楚晚寧守歲,他也是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做出的抉擇。
明明曾經(jīng)那么憎恨這個人,可是當(dāng)聽到他問出“去看焰火嗎?”的時候,當(dāng)看到他落寞轉(zhuǎn)身,獨自一人低頭離去的時候。
居然會覺得難過……
想著,反正也要很久不會再見面了,這輩子的冤仇又沒有那么深,楚晚寧那么孤獨,偶爾陪他一起守到天明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就堂而皇之地找過來了。
現(xiàn)在回過頭看,卻覺得自己真的是……
未及想完,楚晚寧也醒了。
墨燃囁嚅道:“師尊?!?
“……嗯?!眲傂褋淼哪腥宋⑽Ⅴ局碱^,扶著自己的額角,揉了揉,“你……還沒走?”
“我、我剛醒?!?
墨燃發(fā)現(xiàn)自己巧善辯的一張玲瓏口舌,最近每次遇到楚晚寧那張漠然的臉,都容易磕磕巴巴,舌頭打結(jié)。
僵了一會兒,墨燃才猛然想起楚晚寧的斗篷還披在自己身上,連忙脫了下來,手忙腳亂地裹回對方肩頭。
給他披斗篷的時候,墨燃注意到楚晚寧雖然衣袍里三層外三層,但少了件御寒大衣,在雪地里終究是顯得單薄了些。
這個念頭不由讓他的動作愈發(fā)惶急,撥弄系纓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指也笨手笨腳地系了進去。
墨燃:“…………”
楚晚寧看了他一眼,伸手解開,淡淡道:“我自己來?!?
“……好?!?
又訥訥地補上一句。
“抱歉。”
“沒什么?!?
墨燃站了起來,猶豫一會兒:“師尊,我要去收拾東西,再去吃個早飯,然后就出發(fā)了?!?
“嗯。”
“……一起下去吃飯嗎?”呸!說完他就恨不得咬舌自盡!犯什么渾!干什么邀請楚晚寧一起?
或許是看到墨燃問完之后臉上立刻浮現(xiàn)的后悔,楚晚寧頓了片刻,說:“不必。你自己去吧。”
墨燃生怕再跟他多待一會兒,會說出什么更驚世駭俗的話來,于是道:“那我先、先走……”
楚晚寧:“好。”
墨燃離去了,楚晚寧面無表情地在樹下坐了一會兒,然后扶著樹干,慢吞吞地站起來,卻不動。
他的腿被墨燃枕了一夜,已經(jīng)毫無知覺,壓根兒麻的走不動路了。
沉悶地在樹下立了良久,等血液循環(huán)回復(fù),楚晚寧才拖著自己的腿,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屋子里。
果然天寒地凍地坐了一晚,即使海棠樹遮蔽之下地上并無積雪,也還是著了涼。
“啊啾!”
他打了個噴嚏,眼尾立刻泛起濕紅。
拿手帕捂著鼻子的時候,楚晚寧心想,要死……好像……感了風(fēng)寒……
玉衡長老。
坐擁三把神武,修真界各派爭奪的當(dāng)代第一大宗師。天問一出四海皆驚,白衣降世人間無色。
那么厲害的人物,可以說,他應(yīng)該是這一代中最強的武力擁有者。
可惜再強悍的人也有薄處,楚晚寧的薄處就是他怕冷。一受凍就容易頭疼腦熱,所以,在墨燃和師昧離開死生之巔的當(dāng)日,楚宗師不但藥效消失又重新變小了,并且,也毫無懸念地開始打噴嚏流鼻涕。
于是這日晌午,羽民來接人時,接到的是健健康康的薛蒙、墨燃、師昧,還有一個不住在阿嚏阿嚏的可憐小師弟“夏司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