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從容有氣度,真不愧是看淡人間風(fēng)月的楚宗師,楚晚寧在心里暗暗為自己喝彩。
但墨燃好笑地瞅著他。
墨宗師心想,這位楚宗師,怕該不會是個小傻子吧。
楚晚寧渾然不知自己在徒弟心里已經(jīng)吧唧一聲貼了個小傻子的簽兒,他因為緊張,從而愈發(fā)顯得冷漠驕矜。
他說:“所以呢?你過來是想做什么?”
這個問題倒是歪打正著,墨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墨燃什么都想做。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喜歡楚晚寧又怎樣?發(fā)現(xiàn)的太遲了,斯人遙遙不可追,更何況他已經(jīng)花了兩輩子去追師昧的腳步,忽然跟他說,他愛錯了人,要他回頭,其實他自己心里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如果重生之初,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許一切都還來得及。
到現(xiàn)在,這份“發(fā)現(xiàn)”,其實只是徒增煎熬而已。
前世帶給楚晚寧肉體上的折磨太多了,他習(xí)慣把床笫之歡,看做是對這個傲骨錚錚的男人,最酷烈的折磨。
所以其實在墨燃心里,楚晚寧一直是個仙人般的形象,不食人間煙火,更不會有情愛欲念產(chǎn)生。
要毀掉楚晚寧,他有千萬種狎昵親密的辦法。
可是,要對楚晚寧好。
他想不到太多。
忽然就變得很笨,只知道應(yīng)該要與師尊保持距離,把師尊捧上神壇,自己在下面跪迎。
這一聲“喜歡”,其實包含了滾燙而隱秘的愛欲。
但是墨燃不能讓楚晚寧覺察,他只能克制著自己,用“師徒之情”,給這份喜愛精心偽裝起來,再恭恭敬敬地呈送到楚晚寧眼前。
墨燃于是回答:“只是想讓師尊知道而已?!?
“……”楚晚寧靜靜看著他。
墨燃說:“只是,忍不住想要讓大家都知道……”
“知道什么?”
墨燃笑了,黑眼睛十分亮,光焰很灼人,能掩蓋掉下面暗流洶涌的欲念。
“知道我運氣好呀?!彼σ饕鞯卣f,“拜了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師尊?!?
他用了三個最好,十分拙劣,十分用力的表達(dá)。
頗有墨燃渾然質(zhì)樸的粗糙風(fēng)格。
楚晚寧高深莫測地望著他,只有睫毛動了動。
墨燃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只覺得如果錯過這一次,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可以這樣肆無忌憚表達(dá)自己的時候了。
他忽然就半跪下來,想要與端坐在案前的楚晚寧平齊,可惜身形還是太高大了些,這樣跪著,依舊是低眸俯視著師尊的。
顧不了這么多了,他覺得心跳是那么快,血流是那么急。
“師尊?!?
“……”楚晚寧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這個男人的眼神太焦灼了,逼得他不由地往后仰了仰。
可終究還是利箭穿了心。
“我喜歡你?!?
他無路可逃,林中跳躍的梅鹿被獵戶的箭鏃刺中了腿腳,于是頹然摔落。楚晚寧怔怔看著他,腦子里轟的一聲,別的什么都聽不到,也瞧不見了……
喜歡——這個詞多含蓄,多模糊。
它不像“愛”那么直白赤裸,一出口就能燙傷別人的心,它有許許多多的理解方式,給了多少癡男怨女機(jī)會,可以故作從容地一表心意,泄出心中滿溢的愛意。
墨燃默默地想:我喜歡你,但不會驚擾你,強(qiáng)迫你,你以為我所說的喜歡,只是師徒情誼,那樣對我而雖有遺憾,但對你,卻也再好不過了。
楚晚寧則默默地想:你說喜歡我,是因為憐憫、因為授業(yè)之情,救命之恩,這不是我想要的那一份喜歡,但是為了換來你如今的好感,我已經(jīng)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我再也沒有力氣,也沒有籌碼去換取你更多的情意。能得到你對我作為師尊的一句認(rèn)可,一聲喜愛,也足夠了。我不再強(qiáng)求。
他們彼此都沒有說更多的話,周圍看熱鬧的人,也只夸是師徒情深。
唯有角落里的菱兒,隱約著覺得有哪里不對,她看著墨燃那張英俊的臉龐,那臉龐上有著壓抑太深的欲望,有著一些令她覺得怪異的熱忱。
可是她畢竟淳質(zhì),小村子長大的人,連龍陽之好都沒有聽說過,于是她也只是覺得怪,但究竟哪里怪,她說不上來。
這世上啊,總有一些人,不喜歡的時候沒心沒肺,肆無忌憚,走路可以橫著走,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怕。
可一旦愛上了,那就是烈火烹油,心熱眼紅,他們無時無刻不渴望著內(nèi)心的愛欲被對方發(fā)現(xiàn),想要和對方沉淪欲海,難舍難分。
但對方若是真的要發(fā)現(xiàn)了呢?他們又誠惶誠恐,擔(dān)驚受怕,怕對方不喜歡自己,怕被拒絕,這個也怕那個也怕,莫說是天王老子啦,這回便是樹上的一只寒蟬叫兩聲,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事情,他們都會忐忑不安地想,天啊,樹上的蟬叫了,真要命,那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最朦朧的愛情,往往是你猜我猜,你躲我躲,隔著兩里地都能聞到那彌漫的酸臭味。
墨微雨前世是踏仙君,這輩子是墨宗師。
臭名昭著,英明一世。
他當(dāng)過最惡的鬼,如今也成了至善的人,可是這一身酸臭,他最終還是沒能逃過。
楚晚寧呢?
那家伙永遠(yuǎn)是網(wǎng)中的魚,情愛里的一點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他頭疼,令他糾結(jié)。
可偏偏還死要面子,哼一聲說,這般酸腐破事,有何可談的。
真真作死個人。.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