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厚著臉皮道:“不客氣不客氣,請請請!”
當薛蒙也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見后,踏仙君啪嗒一下扣上盒蓋,心中十分歡喜——“第三個了?!?
才短短幾個時辰,他就抓到了珍稀人族姜曦、梅含雪、薛蒙,踏仙帝君果然寶刀未老。
還有倆時辰,他還能再抓!
死生之巔的璇璣和貪狼也是“艾斯艾斯啊”的人族,這兩個也不能放過!
踏仙君壯志滿懷地把木盒往袍襟里一收,披好斗篷,朝著長老居所行去。
而此時,心想事成盒內(nèi)。
薛蒙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金色流水,雅樂田野,漫天花雨,還有冰晶風車……
然而,所有的奇妙異景,都震撼不過院落里的兩個人--
昆侖踏雪宮大師兄梅含雪,半跪在揚州孤月夜姜掌門姜夜沉面前,正皺著眉頭和他說著什么,而姜曦……
薛蒙倒抽一口涼氣。
梅含雪居然把姜曦給用鐵鏈子鎖住了!
姜曦好像還被殘忍地折磨過!他的臉色看上去那么難看,額發(fā)凌亂,臉頰汗?jié)瘢劭舫奔t,這這這,這簡直——
薛蒙一下子怒嚷起來:“梅含雪!你干什么?!”
梅含雪一臉茫然地回頭,見到薛蒙大步向自己走來,他摸了摸鼻子,還未及驚訝,也未及和薛蒙打招呼,就被薛蒙一只手搙著衣襟從地上拎著站起。
薛蒙另一只手指著姜曦,蹬鼻子上臉地就沖梅含雪惱道:“誰讓你這么做的?你放開他?。?!”
梅含雪:“???”
“不是,薛掌門,你不要這么激動……”
“姜夜沉雖然不是人,但也輪不到你來收拾!你為什么綁他!”
梅含雪怔了一下,琢磨過味兒來了,他忍不住笑起來,拉他的衣袖:“薛子明……你真是……噗,你在想什么呢?我綁他做什么?”
回應他的是薛蒙怒極的一拳:“我怎么知道你綁他做什么!我又沒你這么變態(tài)!你還不放人?!”
“……”梅含雪無故被罵了變態(tài),心中十分委屈。
兄弟,他倒是想放啊。問題鎖鏈是踏仙君縛的,這誰解得開?
正吵得不可開交,或者說,薛蒙單方面和梅含雪吵得不可開交,姜曦則閉著眼睛誰都不想理也不想看,院落外忽然又是嗖嗖兩聲異響。
薛蒙轉(zhuǎn)頭,頓時又吃一驚:“璇璣長老,貪狼長老?”
出現(xiàn)在心想事成盒里的正是一臉茫然的璇璣和怒發(fā)沖冠的貪狼。
“你們怎么也進來了?”
貪狼怒罵道:“還不是墨燃那廝,二話不說拿個破盒子往我二人腦門上摁,他找死!”
璇璣嘆氣道:“然后我們就到這里了?!?
薛蒙:“……”
璇璣環(huán)顧四周,問道:“這里是哪里?尊主您怎么也在此處?還有梅仙君和姜……”看到被鐵鏈束縛著的姜曦,璇璣臉色驟變,吃驚道,“啊,姜尊主?!”
這還得了,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門居然被捆成這般屈辱模樣丟在田園之間。周圍還都是死生之巔的人,這筆賬該怎么算?
唯一不是死生之巔的人的梅含雪摸了摸鼻子,說道:“我也是被墨兄傳送進來的。這位姜尊主雖然不太愿意搭理我,但他應當也是被墨兄強擄來了此地……對了?!彼鋈豢聪蜇澙情L老,“閣下是死生之巔主掌療愈的長老吧?!?
貪狼沒好氣地:“怎么了?”
梅含雪道:“姜尊主似乎身體抱恙,我是個外行,只略緩得一二,還請您幫他去療一療傷?!?
卻不料姜曦蒼白著臉,立刻阻止:“不必?!?
“可您……”
“再消一炷香的時間。”姜曦閉目,喉結(jié)微動,緩著濕潤的呼吸,“我便自己會好……不勞爾等費心。”
既然姜曦非要這樣堅持,不愿讓任何人碰他,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只得由著他去了。
梅含雪與薛蒙在心想事成盒所營造的這片天地間走了一遍,梅含雪問:“你怎么也進來了?”
薛蒙干巴巴地:“因為這是墨燃送我的生辰賀禮?!?
梅含雪訝然:“生辰賀禮?……但你生辰不是還沒到嗎?”
“提早送唄?!毖γ傻?,打量著山水田園。自璇璣和貪狼進來之后,天空中忽然出現(xiàn)了漫天的星斗閃耀,雖然是黃昏,但這些妖力凝成的星云仍是閃閃發(fā)光。田野里也多了馥郁的花香,聞嗅于鼻尖,甜蜜怡人,不似凡俗味道。
“地方倒是好地方?!毖γ烧f,“就是不知道他為啥要把你們都抓進來?!?
梅含雪思忖片刻:“或許是想熱鬧些,給你慶生?”
薛蒙走累了,坐在田壟間,看著翻滾的金色麥浪,飄飛的柳絮和廣袤的高天。
他自幼受盡父母寵愛,薛正雍白手起家,薛蒙很小的時候,死生之巔有段時日其實非常困窘,但即使這樣,他爹娘也從沒有含混湊合著度過他的生辰。
幾乎每一年,他都會被贊美、寵愛、賀禮所包圍,薛正雍總是力所能及地給他最好的東西,王夫人會親手給他煮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壽面。
他就這么過了二十余年,無限幸福。
直到他再也沒有了父母。
一直以來,薛正雍與王初晴就像兩座山岳,橫隔在薛蒙的人生路上,讓他看不到死亡與衰老的可怖,讓他始終保持著無畏的天真與燦爛。
他們離開之后,薛蒙的心臟失去了庇護,傷痛與殘忍都直突突血淋淋地撞擊在了他的血肉上,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求不得,什么是無奈,什么是死亡。
可是,正因為他們毫無保留的愛,讓薛蒙雖然過于自信,脾性驕縱,卻始終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在小鳳凰跳跳嚷嚷的身軀里,永遠裝載著屬于王初晴的善良、溫柔、憐憫,裝載著屬于薛正雍的正直、堅強、大度。
這是他們留在蜀中的火種,會照著死生之巔的路。
梅含雪走到他身邊,坐下,風吹過他淡金色的長發(fā),他將之捋到耳側(cè)之后,轉(zhuǎn)過頭對薛蒙道:“既然這樣……那我也提前祝你生辰快樂?!?
“……”
薛蒙毫無意義地用腳尖碾著地上的土,哼道:“不在乎。”
“說來墨兄倒是挺用心的,給你造了這么漂亮一片天地?!泵泛└觳餐笠粨危祀H一行大雁飛過,他笑道,“若不是他是你哥,我都要覺得你是他心上人他才這么費神給你籌備禮物,送你這個驚喜?!?
薛蒙又哼一聲:“把你也抓進來慶生,我看是驚嚇還差不多?!?
梅含雪倒是不介意,笑道:“不過他準備的這么好,倒是把我哥給你的禮物都要比下去了……”
說完發(fā)覺自己失,立刻閉嘴。
收禮狂魔薛蒙立刻豎起耳朵:“梅寒雪也給我準備了?”
“……是啊?!闭嬖愀?,說漏了嘴。
“他給我準備了什么?”
“……不告訴你。”
薛蒙瞪他,瞪了一會兒,覺得似乎沒可能從梅含雪口中再套出什么來,只得悻悻地把臉扭開去了。他佯作自己并不好奇,托腮看了一會兒風景。
梅含雪問:“可是話說回來……為什么墨兄會把姜夜沉也給你抓進盒子里?姜掌門和你很熟嗎?”
薛蒙僵了一下,撇嘴道:“不。完全不熟?!?
姜曦是什么東西,薄情寡義,與他爹爹薛正雍根本沒法兒比,更配不上他娘親。
這時候,璇璣長老在遠處院子喊他們,似乎是又有誰被墨燃抓了丟進來了,而隨著那人的進入,心想事成盒里飄起了裊裊仙霧。
薛蒙正好不用和梅含雪再深入討論姜曦之事,他起身撣了撣土灰,大步朝著小院走去。
晚風吹著麥浪向他拂來,他頓了一下腳步,忽然從心底里涌出一股細微的酸澀。
他覺得這微風就像王夫人與薛正雍的手,溫柔地撫過他的眉眼額頭。
以后再也沒有他們的生辰祝福了。
薛蒙不由垂眸,長睫毛遮住眼里的黯淡。
梅含雪走到他身邊,關切地問:“怎么了?”
“……沒什么?!毖γ傻吐暤?。
但他想,自己至少曾有過這樣一個溫暖的家,一雙疼他寵他的爹娘,他們?yōu)樗陲L擋雨二十余年,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如此愛他,尊重他,保護他。一起陪他度過那么多個難忘的生辰日。
比起那些自一出生就未被人寵愛過的人,他到底還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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