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什么也沒說,她很快離開了。
氈簾搖搖晃晃,地面那片光影也隨之而動,徐鶴雪捧起茶碗,卻聽青穹又嘟囔一聲,“徐將軍,您為什么不愿意學我阿爹呢?萬一倪姑娘她對您也……”
范江去放存荻花露水的瓦罐,也沒聽見這話。
徐鶴雪看著碗沿浮出的熱煙,“你阿爹是人,而我不是?!?
“這有什么不一樣啊?”
青穹沒明白。
不都是一個凡人與一個鬼魅么?
“徐將軍,依我看,您就該珍惜當下!至少跟倪姑娘說一說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啊?!?
徐鶴雪神情平靜,“我心里如何想并不重要?!?
若他珍惜他的當下,那么誰又來珍重她的余生?
青穹忽然沉默,他好像明白了一些,正如他阿爹,雖從沒在他面前透露過有多想阿娘,但青穹有時也感覺得出來。
他們做夫妻的時間太短了,兩人隔著陰陽恨水,終究再難相聚。
“鬼魅終不能在人間長久,我若放任自己的私欲,那么便不夠尊重她?!?
徐鶴雪方才看見段嶸,心中便在想,若他還在世,他可以有很多的貪欲與私心,甚至是占有。
若她是鬼魅,他為人,他并不需要如此忍耐,他會比自己想象中更果決,更堅定,做范江那樣的人,為一個人,一輩子。
可是身為鬼魅,
他只能冷眼旁觀自己心中的欲念,殺不死它,也要束縛它。
“我可以為她,卻不該讓她為我。”
第85章行路難(六)
雍州知州沈同川的奏疏送至云京,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立時引起朝野上下一片震動。
宋嵩的死訊來得太突然,正元帝只聽入內(nèi)內(nèi)侍省都都知梁神福念了一遍奏疏,便扶著額頭,“列位臣工如何看待此事???”
朝天殿中雜聲紛亂,一名官員手持笏板,走上前作揖:“官家,我大齊與丹丘十幾年來都相安無事,即便他們有心撕毀盟約,想來也不應該如此冒進才是啊……”
“是啊……”
他這話一出,有不少人你看我我看你,隨即點頭應和。
韓林侍讀學士鄭堅往前一步,“官家,不若先派使臣與丹丘交涉?單憑沈同川的一面之詞,實在有些摸不準狀況?!?
“哪里只有沈同川的一面之詞?離雍州近一些的州府不也送了奏疏?雍州守軍與蘇契勒交戰(zhàn),確有其事!”
苗太尉按捺不住,眉頭擰得死緊,立時上前,“官家!沈同川在奏疏上說得已經(jīng)很清楚,是蘇契勒先借阿多冗之死發(fā)難不成,逼得宋監(jiān)軍無法,只得親赴蘇契勒帳中與其相談,而蘇契勒卻趁此機會殺了宋大人!丹丘人的野心已昭然若揭!若要先遣使臣與丹丘交涉,不知又要耗費多少時日,可雍州如何能等得起?!”
他俯下身,“官家,蘇契勒一死,丹丘必然向雍州發(fā)難??!”
大齊與丹丘混戰(zhàn)多年,好不容易迎來十幾年的太平日子,卻被丹丘小王子蘇契勒的死打破,這教朝中一向保守的大臣一時都拿不準主意。
“可眼下還有反賊未曾彈壓干凈,若此時再與丹丘開戰(zhàn),豈非內(nèi)外皆憂?依臣之見,還是先施以懷柔,暫且穩(wěn)住丹丘王庭,攘外,必先安內(nèi)??!”
有人進。
“蘇契勒死了,還要如何安撫丹丘王庭才能安撫得???”翰林院學士賀童實在忍不住開口道。
一眾大臣開始環(huán)看左右,議論紛紛。
“潘卿。”
御座之上的正元帝一手扶在案前,淡聲開口。
三司使潘有芳立即走上前去作揖,只聽得正元帝在上面問:“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殿中霎時安靜下來,許多雙眼睛都停在潘有芳的身上。
“臣以為,蘇契勒王子死在雍州軍手中,此事只怕沒那么容易說和……”潘有芳答了一句,又稍稍抬頭,看向在一側一不發(fā)的黃宗玉,“黃樞相曾知鑒池府,兼經(jīng)略安撫使,而鑒池府靠近雍州,想來黃樞相會比吾等更清楚邊關之事?!?
苗太尉聽見潘有芳這話,只見那黃宗玉懵然地一抬頭,一把老骨頭顫顫巍巍的,往前挪幾步都不容易,他心中火氣甚重,不由暗罵,這個老家伙知道個屁,誰不知道他知鑒池府時是個諸事不愛管的,只怕連鑒池府都沒出過,哪里知道雍州關外頭的事!
張敬死后,官家偏偏提了此人做西府的樞密使。
正元帝沒說話,只等著黃宗玉上前,聽他道:“官家,那蘇契勒的叔父是南延部落曾經(jīng)的親王多羚,他母親是丹丘王庭的王后,而南延部落是丹丘最為驍勇的部落,他們幾乎掌握著丹丘王庭最強大的騎兵,蘇契勒是他們支持的王子,先不論丹丘王怎么想,南延部落的人失了蘇契勒這個王子,心中的憤恨只怕不好消解啊……”
黃宗玉其實一向是趨于保守的,但這么一會兒工夫,他亦沒有想好該如何化解與丹丘的戰(zhàn)爭。
御座上的正元帝不說話,底下的臣子們幾乎個個冷汗涔涔。
“孟卿,你說呢?”
冷不丁的,正元帝忽然看向另一側的孟云獻。
孟云獻面色如常,聞聲便也從容地上前一步,作揖道,“官家,臣以為,此戰(zhàn)不可避免,非是我大齊不想要平靜日子,而是丹丘短期內(nèi)是絕不可能與我們修好了?!?
他的語氣頗帶幾分無可奈何。
“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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