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內(nèi)香煙繚繞,白幡低垂,漆黑的木棺顯得格外沉重。
阮如玉由挽秋攙著,在仆婦們或真或假的啜泣聲中,一步步挪到棺前。
她接過下人遞來的線香,手抖得幾乎握不住,三鞠躬時,身子軟得幾乎要癱下去,全憑挽秋死死架著。
每一次哽咽都恰到好處,肩膀的顫抖幅度都經(jīng)過算計。
她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始終若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背上,清冷,卻帶著重量。
是孟淮止。
阮如玉的心猛地一跳,隨即被一股冷靜的算計取代。
焚香完畢,依照禮數(shù)該去側(cè)邊的蒲團守靈了。
而就是此刻!
她暗中調(diào)整了呼吸,讓氣血愈發(fā)往頭上涌,眼前刻意制造出陣陣發(fā)黑的暈眩感。
轉(zhuǎn)身的瞬間,腳下看似無力地一絆,身子便如同秋日被風吹落的最后一片葉,輕飄飄、軟綿綿地朝著側(cè)面倒去。
方向是她計算好的,恰好是孟淮止所站位置的余光范圍,既能確保他能及時出手,又不至于顯得過于刻意投懷送抱。
耳邊是挽秋恰到好處的驚呼,還有周圍仆婦們倒吸冷氣的聲音。
阮如玉在賭,賭孟淮止不會眼睜睜看著侄媳在夫君靈前摔得狼狽。
果然,預(yù)想中冰冷地板的撞擊并未到來。
幾乎是同時,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伸了過來,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的肘部。
那力道控制得極好,既阻止了她下墜的趨勢,又并未過分緊握,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月白色的衣袖掠過她的眼簾,一股清冽的、若有若無的松木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與他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疏離又難以忽視。
“小心?!?
孟淮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依舊平淡,但那只手傳遞過來的力量卻不容忽視。
她借著他的力道勉強站直,立刻像是被灼到一般,輕輕掙開他的扶持。
臉上迅速飛起一抹因“驚魂未定”和“羞赧”交織的紅暈,巧妙地沖淡了病態(tài)的蒼白,更顯出一種驚怯交加的脆弱。
她垂著頭,長睫劇烈顫抖,聲音細弱得如同蚊蚋,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與自責:
“多謝小叔叔……如玉,如玉失儀了……”
孟淮止收回手負在身后,小幅度退后一步。
他看著眼前這個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侄媳,脆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那驚慌失措的模樣,不似作偽。
“體力不支,便去偏廳歇息片刻。此處有我照應(yīng)?!?
他語氣緩和了些,聽起來更像一位關(guān)切的長輩。
阮如玉卻固執(zhí)地輕輕搖頭,抬起淚眼望著他,那眼神里充滿了依賴和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無助:
“不,小叔叔,讓我待在這里吧……這是如玉最后能為夫君做的事了……我、我若離開,心下難安……”
她說著,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來,這次卻強忍著沒有哭出聲,只是用貝齒緊緊咬住下唇,直到那毫無血色的唇瓣上留下清晰的齒印,透出一種倔強的哀戚。
孟淮止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從那盈滿水光的眼,到被咬得發(fā)白的唇。
他見過太多眼淚,真的,假的,悲痛的,敷衍的。但眼前這女子的淚,混合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堅持,竟讓他那慣常冷硬的心腸,泛起一絲極細微的漣漪。
他終是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默認了她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