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個小子的事情免談之外,其他事情盡管開口?!?
長夏心湖驟起波瀾,咯噔一聲,仿若心弦被重重撥動。她心底清明,料想妖尊怎會輕易應(yīng)允所求,于是深吸一口氣,決然說道:“陛下既已派人送去了和離書,那我與他便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毫不相干。臣深知陛下此舉深意,然臣愚鈍,實在不知陛下這般行事,究竟是在為臣報仇雪恨,還是在暗中袒護于他?!?
妖尊修剪花枝的手猛地一頓,上官神色驟變,急忙喝道:“煊驕王,慎!”
妖尊抬眸,目光如炬,反問道:“他是帝君的人,你可知曉?”
“臣知?!?
“此次只是他歷劫的一個身份,與他本人毫無瓜葛,你又是否清楚?”妖尊步步緊逼。
“臣,清楚?!?
“你只是他的一個劫難,他不死,你就得死。此事你可明白?”妖尊的語調(diào)加重。
長夏身形一晃,良久,才艱難地吐出:“......臣....明白?!?
妖尊凝視著她,眼神愈發(fā)復(fù)雜深沉:“既然如此,你還來問他作甚?后日,他便回天界了,你二人此生恐難再相見?!?
長夏聽聞,雙眸緩緩垂下。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妖尊見狀,輕聲嘆息:“嬴兒,你是妖界煊驕王,身份尊貴,能與你相配的人,必是這世間萬里挑一、最好最好的男子。你與他不過是劫難之緣,如夢幻泡影,散了也就散了,不必執(zhí)著留戀?!?
長夏雙唇緊抿,沉默不語,只是那垂落的眸底,哀傷與痛苦如洶涌潮水,相互交織纏繞,編織成一張細密而尖銳的網(wǎng),將她的心緊緊束縛,痛意蔓延至全身,仿若萬箭穿心。她不禁暗自思忖,是否真的是自己執(zhí)念太深,執(zhí)迷太久……
片刻后,她強自鎮(zhèn)定,抱拳行禮道:“陛下,既然此事已成定局,臣再強求亦是徒勞無益.......”說罷,她緩緩抬眸,直視妖尊,極力收斂起眼底的翻涌思緒,堅定地說道:“臣懇請陛下賜臣最后些許時光,容臣與他把話講清。”
妖尊欲又止,似有猶豫。長夏見此情形,心一橫,猛地跪地叩謝:“臣叩謝陛下大恩?!?
妖尊眉頭緊擰,終是長嘆一聲:“罷了,你去吧。”
長夏離去之后,妖尊那捻著花瓣的手,仿若失了力氣,再次緩緩放下。她眼眸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繼而喃喃低語道:“這丫頭變了?!?
上官聞得此,微微抬眼,順著長夏遠去的方向望去,目光中透著若有所思。
往昔的煊驕王,在妖界可謂是威名赫赫,令人聞風(fēng)喪膽。朝堂之上,令群臣敬畏;軍營之中,將士們對其又敬又怕;民間亦流傳著她的種種傳說,手段之毒辣,心思之狠毒,名聲甚至遠揚至天界,仿若一朵帶刺的嬌艷玫瑰,無人敢輕易招惹。
然而如今,卻因一個男子,她再三地妥協(xié)退讓,全然沒了往日的凌厲與霸氣。
上官亦不禁輕輕嘆息:“下官也是首次得見煊驕王這般縱容一人。她心中雖有怨憤,有恨意,卻又難以割舍,陛下,煊驕王這些年在外歷經(jīng)的種種,的確使她的心性產(chǎn)生了極大的轉(zhuǎn)變?!?
妖尊微微頷首,神色間帶著一絲無奈與寬容:“罷了,后日便要行刑,且讓她好好地道別吧。”罷,她的目光垂落,凝視著那盆盛開的蝴蝶蘭,思緒仿若被一縷無形的絲線牽引,悠悠飄遠。好像那日長夏跪在殿外長達七日,只為求得那一份賜婚的執(zhí)著模樣,依舊清晰如昨。
那幾年間,槐序始終陪伴在自己身側(cè),悉心照料,日復(fù)一日,從未有過懈怠。他甚至為了長夏,默默守宮數(shù)載,不離不棄。彼時,眾人皆以為長夏覓得了良配。卻怎料,世事無常,槐序竟隱藏得如此之深,將所有人都蒙騙于股掌之間,更何況是初涉情事的長夏呢?
及此處,妖尊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與自責。
長夏步履匆匆,踏入廷獄之中。陰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腐銹與絕望的味道。在侍衛(wèi)的引領(lǐng)下,她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那個被困于結(jié)界之內(nèi)的熟悉身影上。
他安然盤腿而坐,仿若未被這牢獄之災(zāi)所擾。一只手隨意地把玩著某物,那物什在他指尖若隱若現(xiàn),看不真切。他的頭微微低垂,幾縷發(fā)絲垂落,遮住了側(cè)臉。環(huán)繞在他身周的鎖鏈之上,符文閃爍幽光。隨著長夏的靠近,那些符文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微微顫抖起來,幽光忽明忽暗,似在不安地躁動。
然而,他卻仿若未覺,對周圍的一切毫無反應(yīng)。沒有抬頭,沒有側(cè)目,寂靜得如同被整個世界遺忘。
侍衛(wèi)見狀,趕忙上前解釋:“王爺,身處結(jié)界里面的人既看不到也聽不到外界,”
長夏心中一緊,只覺一股絕望的寂靜如潮水般將自己淹沒。她揮了揮手,聲音略顯干澀:“你先下去吧?!?
“是,王爺?!笔绦l(wèi)領(lǐng)命,迅速退下。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長夏的呼吸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仿若寒夜中的殘燭。
心中那些痛苦的思緒,如洶涌的潮水,瞬間決堤,傾瀉而出。她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jié)泛白。那些痛苦的情緒更是將她整個人溺斃。
那些對曾經(jīng)美好往事放不下的執(zhí)著,如藤蔓般纏繞心間;對眼前之人背叛后的恨意與憤怒,似烈火般在胸膛燃燒;而面對愛而不得,最終只能無奈放手的苦澀,像一把鈍刀,緩緩割扯著靈魂。
每一次回想,槐序的那些溫柔話語猶在耳畔,她曾是那般渴望去相信??擅慨斔噲D接受,現(xiàn)實卻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臉上,將她從美夢中粗暴地拽回,迫使她在清醒與沉溺痛苦之間不斷徘徊掙扎。
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太狼狽了,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樣子真是太難看了。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自己何苦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妥協(xié),盡管恨透了他,卻也舍不得殺了他。
長夏未曾察覺,眼眶何時已被淚水盈滿。眼底痛苦的情緒如狂風(fēng)呼嘯下掀起驚濤駭浪的海面,隨著淚水的滑落,漸漸趨于平靜。
在這寂靜的廷獄中,兩個人,一個被困于絕望的寂靜結(jié)界之內(nèi),一個站在結(jié)界外默默凝視。
他被困于此,又是如何打開結(jié)界放出那些煞魂的?若是他在外還有其他的幫手那也不至于,如今覃修氏滿門抄斬,火狐族下落不明。絕非這兩方勢力在暗中助他,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最后一種結(jié)局,這妖都之中定然有另一方勢力在從中作梗,目的便是嫁禍給槐序。
她眸色漸漸一深,此人不僅痛恨槐序,更是痛恨著自己。
于槐序而是想要除掉他吞噬他的權(quán)力,于她而,純屬私怨。
讓她想想,她自回到妖都之后,究竟變成了何人的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