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古樹最先亮起,恐怖的威壓攜帶著明光一并浮現(xiàn)在這片虛無中,隨后便是轟轟的雷聲,不!不是雷聲,它更加密集更加巨大!
是浪潮的翻滾聲!
在這片虛無中忽然迎面襲來了一股海嘯,它憑空而來卻萬丈高卷!如一面即將傾倒的通天之墻。
這是人皇璽威能的顯化,是人族‘氣運’中氣的表現(xiàn)。
大浪拍下,海水充斥四周,很快整個論道之地便化為了一片汪洋,而金色古樹所在之地就是這片大海的正中心。
黑色的神像無聲的浮起,古月皇貴妃則坐到了樹干之上,他們靜靜的感受著人皇璽威能與此地大道的沖擊。
待海浪略微平復(fù),程百尺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
他就那么站在了波濤翻滾的海面之上,身影隨著海浪起伏,高冠依然筆直,看起來并無大礙。
如果細(xì)細(xì)看他腳下,才會發(fā)現(xiàn),他竟然站在了一根竹竿之上,孤零零的竹竿在汪洋大海中托著他,卻是如此的平穩(wěn)。
他看著金色的古樹搖頭道:“人皇璽雖然霸道,但其創(chuàng)造的初衷并非是與人戰(zhàn)斗,其威能也并不擅長作用于某個人。”
“師兄,你便是有一葦渡江的本事,但大海是無盡的?!比嘶世淅涞?,說罷海上波濤再起,一股股海浪開始壓向程百尺,其起伏之高之大甚至完全遮蔽了程百尺的身影,只有在浪潮最高點的時候,才能看見那根竹竿戳破水面,然后高冠的老人背著手浮現(xiàn)在浪頭。
“只寄希望于人皇璽,并不能制服程百尺?!惫旁禄寿F妃微微皺眉。
眼下一幕幕奇景,其實并不是真的海水或者竹竿,那是他們彼此力量意象的顯現(xiàn),海浪其實是人皇璽操控的靈潮,而程百尺則是以其文道浮于其靈潮之上,并不承受那巨大的沖擊和威能。
“你還不動手?”古月皇貴妃看向漆黑的神像,她與無救魔尊并不相熟,或者說如今天下還活著的人就沒有和他相熟的,如果白玉蟾沒死,二者可能還能說上幾句。
“此人天賦實在了得,我想應(yīng)當(dāng)不遜于你們常說的這一代年輕人。”無救的聲音很沙啞,說起話來慢慢的,甚至帶著幾分慈悲。
“那又如何?”古月皇貴妃偏過頭。
“我想,他若能入螺生,其大道也會是一筆助力?!睙o救認(rèn)真的道。
古月皇貴妃和金色古樹都是一陣沉默,不知如何點評,倒是程百尺那邊響起了笑聲。
“想不到老前輩如此看得起我!”程百尺破浪而來,笑的暢快,“可惜我儒門道理并無往生之說!”
只能說無救魔尊被壓的太久,已經(jīng)無法和常人思維接軌了,之所以密宗他們會選擇年輕人,一方面是更好掌控,另一方面是如今三教中已經(jīng)踏入圣途的老人每一個都是走在三教已經(jīng)論證的差不多的大道之上,那些道理雖然陳舊了些,但都足夠完善,是不可能被你三兩句話改變的。
如果改變了,那這些老人的大道怕是也要生出裂痕!
“但你與他們不同。”無救魔尊依然平靜,“你的大道并不是延續(xù)儒門道理走出的,而且我觀這‘致用窮經(jīng)’隱隱與螺生是相匹配的,螺生并非是先得規(guī)律,再得道理,而是先賢先想出螺生的道理,再去嘗試創(chuàng)造的!”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籠罩天下所有人,包含天下一切事!”
古月皇貴妃微微挑眉,這無救魔尊還真不是說著玩的,仔細(xì)想一想這個說法未嘗沒有道理?。?
程百尺看向黑色的神像,忽然意識到這位老東西確實帶著他那個年代特有的對于一切新鮮事物都保持開放的態(tài)度。
那個時代充斥著無數(shù)對修行、對人族、對大道大膽的設(shè)想,那些了不起的前人走上了一條條無人知曉結(jié)果的道路,死在路上者不計其數(shù),但人類并未停止哼唱勇氣的贊歌。
可如今三教基本敲定了修行的方向,對靈氣與道途的解釋也趨于完善,若是偏離太多便很容易落入魔道的指控。
即便是準(zhǔn)圣乃至圣人,也不會輕易允許自已的道途和過于新鮮的事物產(chǎn)生關(guān)系,因為這往往代表著不可控的風(fēng)險。
無救看著老人,緩緩道:“我知曉爾等為何心存顧慮,說實話,螺生之法也確實并不完善,以我的角度來看,日后必然還要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改良,方能籠罩九洲?!?
“可螺生本身并無問題,轉(zhuǎn)世重生本就是合理的設(shè)想,它確實給了人們一個自我拯救的機會。”
他的嗓音無比的懇切,尤其談到自我拯救的機會。
“為了遺族?”程百尺似也有些感慨。
“是的,他們是我的孩子,他們的先祖?zhèn)儫o比信任我,將一切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卻導(dǎo)致后代因我吃了如此多的苦,而且肉眼可見的未來沒有任何希望?!鄙裣衿椒€(wěn)的浮在水面之上,但語氣里的悲哀卻籠罩整個海洋。
“但螺生可以改變這一點,它起碼能讓這些孩子不再只有一世的痛苦,讓他們的下一世能做個與九洲融合的正常人?!?
“這不僅僅是彌補我的過錯,也是在彌補當(dāng)年三教放逐遺族的錯誤!”無救的聲音忽然變得大了些,“而且,這還可能是你唯一可以成圣的機會?!?
“與其困于百尺竿頭,不若入螺生,與我等共前程?!?
那黑色的神像緩緩動了起來,多臂舒展,對著程百尺緩緩伸出了手。
對于一個準(zhǔn)圣來說,成圣的吸引力是無比巨大的,幾乎等同于生命。
金色古樹和古月皇貴妃都沒有開口,他們也在沉思。
“前輩或許說的有些道理。”程百尺并未因這些話而浮現(xiàn)動搖之色,他只是悲憫的看著那神像,緩緩開口,“我能理解前輩的大愿,遺族之痛乃是我人族千百年來最大的傷痕之一,其悲慘的故事我亦有所耳聞,若能解救自是最好?!?
“前輩當(dāng)年所做也不過是嘗試而已,可到了如今,卻發(fā)現(xiàn)在自已身上背負(fù)如此罪孽,自然是希望全力彌補,但螺生并非良方,此法之謬誤在——人為。”
“九洲天下,人生人死非是人定,一旦人定人死螺生,那其中因果善惡,絕不可能公平,且觀此時螺生旁都是何人?尊者幾何?圣人幾何?”
“前輩為遺族計,迦葉為佛宗計,人皇為姜姓計等等等!我不見一人為蒼生,但偏偏螺生最關(guān)系的不是佛宗、遺族,而是九洲蒼生,但諸位皆是為自已所念之族群日后超出他人才入此道!如此看,豈不出發(fā)點便是錯?”
程百尺踏著竹竿站在海上,語平實,道理淺顯,卻直接點出了螺生的錯處。
尉天齊看到的螺生,只是功法上的問題,但程百尺看到的,卻是人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