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聰明人而，有些道理一點就通。王用士、費映環(huán)、魏劍雄等人，完全陷入了思維誤區(qū)，只想著如何防守縣城，卻沒考慮過可以主動出擊。畢竟這是崇禎元年，農民起義還沒成為普遍現(xiàn)象。作為知縣，王用士第一次遇到農民軍，而他手里只有少數(shù)衙役，守城都還得連夜招募鄉(xiāng)勇。趙瀚獻策，純屬臨時起意，甚至不清楚敵軍情報。當時，他看到李主簿的頭顱，被人拎著沿街示眾，這才下定決心賭一把。能殺主簿平民怨，知縣是個狠人??！既然是狠人，那就給出冒險計策。這叫看人下碟，也叫問客殺雞。若換成一個庸碌之官，趙瀚肯定獻保守之策，他才不會自討沒趣呢。再次返回縣衙，待遇又不一樣，有吏員全程護送引導。趙瀚雖然立下大功，卻并未沾沾自喜，態(tài)度恭敬的拱手說：“敢問老先生尊姓大名。”估計是王知縣殺人立威，趙瀚又得知縣賞識，這個文吏不敢怠慢，賠笑著回答：“免尊，姓楊，喚作守中，縣衙禮房一小吏而已?！薄霸瓉硎菞钕壬??！壁w瀚恭維道。文吏忙說：“不敢當先生之稱?！币宦烽e聊，漸至縣衙大門口。大門西側設一門亭，地面明顯磨損嚴重，想必平時經(jīng)常有人進出。趙瀚隨口詢問：“那是什么所在？”文吏介紹道：“此乃申明亭，專用于和解小案?！壁w瀚頗感興趣，忙問其細節(jié)。經(jīng)過文吏一番解釋，趙瀚的固有認知被顛覆，原來明代審案不是直接擊鼓升堂?？h衙大門西側，必建有申明亭。財產(chǎn)糾紛、打架斗毆等民事案件，得先到申明亭進行勸解。案件雙方的里甲長官，還有縣衙的相關文吏，一起對當事人陳說利害。若能庭外和解，則用不著打官司。若雙方都不肯讓步，那就擬狀擊鼓立案，由縣太爺親自升堂審理。是不是非常熟悉？司法調解??！這玩意兒是朱元璋首創(chuàng)的，可以把各地州縣長官，從雞毛蒜皮的小事里解放出來。當然也有缺陷。隨著大明吏治敗壞，縣衙主官們開始怠政，啥事兒都讓文吏去處理。文吏可以和里甲長勾結，在司法調解階段，威逼當事人讓步，導致弱勢方總是吃啞巴虧，許多積年老吏甚至因此掌控民事大權。既然穿越回到古代，就必須了解各種社會情況，否則今后打官司都不知道該走哪扇門。見趙瀚問這問那，似
乎對縣衙很感興趣，文吏主動客串起了導游。他指著縣衙的第二道門說：“此乃儀門，并不常開。只有知縣上任、迎接貴賓、祭祀慶典……此類喜慶日子，才會打開儀門出入?！壁w瀚立即領會：“禮儀之門。”“小公子正解，”文吏又指著儀門東側的偏門，“此乃人門，又稱喜門，供縣尊及親隨出入?！壁w瀚指著西側的偏門問：“那道門呢？”文吏解釋：“那是鬼門，又稱絕門。用于提審重犯，或者押解死囚赴刑。”趙瀚說道：“晦氣?！薄翱刹徽腔逇鈫?？靠得近些都陰風陣陣?！蔽睦粜χf。儀門之內是大堂，知縣升堂審案的地方。大堂東西兩側，是錢糧庫和武備庫，縣衙六房分置左右。錢糧庫由縣丞負責，相當于財務室兼檔案室；武備庫由典史負責，里頭放著刑具、兵器及其清單。“前面便是宅門，在下不便再送?！蔽睦糁共降?。趙瀚拱手說：“多謝?！闭T隔絕內外，有門房看守，想見知縣必須通報，不給錢一般不讓進，俗稱“走門子”。宅門之內是二堂，知縣真正的日常辦公場所，穿過二堂才到知縣的起居內宅。趙瀚一路走走停停，牢記縣衙布局。這玩意兒是制式的，南北通行，記住一個就記住全部。“小公子，你回來啦，”侍女笑道，“醫(yī)館剛把藥送來，我正準備去煎煮呢?！壁w瀚忙說：“讓姐姐費心了。”交談幾句，侍女自去煎藥。趙瀚來到病床前，手貼小妹的額頭，還是有些發(fā)燙，但體溫已經(jīng)降下來。就怕又反復，忽起忽落，讓人揪心。趙瀚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外面景色，心里想的卻是夜襲是否順利?！刭p之下，必有勇夫，五百壯士很快募集，而且還多出來幾十個。王用士將這五百多壯士，臨時編為十二伍。又挑選二十四人，分別擔任伍長、伍副。也不做旗令訓練，只說擊鼓便前進，聽到敲鑼就撤退。戰(zhàn)場出錯無所謂，反正他們的敵人更爛。殺豬造飯，填飽肚子，再喝一碗壯行酒，王用士就親自率領部隊出發(fā)。打著火把前進，王用士邊走邊說：“大昭兄，還打算繼續(xù)科舉？”費映環(huán)一手握著劍柄，一手高舉火把，嘆息道：“吾弱冠之年便中舉，會試已考了二十年，總不可能半途而廢吧？”“若一直科舉不第，難不成還要再考二十年？
”王用士勸道，“別再考了，使錢去吏部走門路，以你費氏先祖的蔭澤，輕輕松松就能弄到一個知縣?！辟M映環(huán)嘀咕道：“我考進士，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整個鉛山費氏?！蓖跤檬坎辉僬f話，感覺費映環(huán)怪可憐的。鉛山費氏，在第六代、七代和八代達到頂峰，每代平均兩個進士，舉人和秀才更是無數(shù)。叔侄連登一甲，父子并中五魁，兄弟同為閣部。何其風光！可從第九代開始，鉛山費氏開始衰落，竟連一個進士都不出。第十代更慘，全是些秀才，費映環(huán)屬于唯一的舉人。他是全族的希望，費氏主宗，還有分出去的橫林費氏、河口費氏、烈橋費氏、鵝湖費氏……都指望他光耀家族，費映環(huán)怎敢不繼續(xù)考下去？費映環(huán)道：“休提這些，今日酣暢殺賊，也算沙場建功了?！蓖跤檬繐u頭慨嘆：“這算哪門子的沙場建功？一群餓得走投無路的饑民而已。大昭兄打仗在今夜，愚弟打仗卻在今后，造福一方才是我的戰(zhàn)場。靜海縣百廢待興，不知得耗多少心血，才能夠恢復些許生氣。”費映環(huán)安慰道：“你安民，我讀書，與君共勉吧?！薄皣}噠噠噠！”黑暗中，一騎奔來。魏劍雄翻身下馬：“縣尊，公子，快將火把滅了。”王用士問道：“敵情如何？”魏劍雄譏笑道：“那賊首踏破天，根本就不會打仗。別說派出哨探，竟連營寨都不扎，亂賊散住于鎮(zhèn)內民房，只在鎮(zhèn)外扔出幾人守夜?！蓖跤檬克查g安心，此戰(zhàn)必然勝利，當即下令道：“火把全部熄滅，前后抓住同伴腰帶，嘴里銜著筷子噤聲行軍！”五百多勇士，漸漸接近獨流鎮(zhèn)。費映環(huán)、魏劍雄主仆倆，帶二百多人埋伏于鎮(zhèn)南待命。王用士親率二百多人，繞去鎮(zhèn)東準備突襲。鎮(zhèn)西是運河。鎮(zhèn)北留給亂民潰逃。王用士悄然繞去小鎮(zhèn)東側，稍許歇息準備，對背著大鼓的陳典史說：“你來擊鼓！”“遵命！”陳典史頗為忐忑，又有些興奮。王用士又說：“傳令下去，點燃火把！”“咚咚咚咚咚！”“殺呀，蕩平賊寇！”寂靜深夜，沉悶的鼓聲響起，一支支火把被點燃，同時伴隨激烈的喊殺聲。鎮(zhèn)南方向，費映環(huán)立即率眾響應。幾百臨時招募的勇士，將三千多支火把插在地上，又揮舞著火把嘶聲大喊，瞬間造成千軍萬馬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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