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首山西側(cè)山峰下不到三里的樹林內(nèi),秦溪抬頭望天。那黑云似一張獰笑的臉,無情地嘲弄著眾生的渺小。
一只通體雪白的鷹,在云層中穿行,盤旋,好像在尋找獵物。
秦溪的馬仍在飛奔,枝葉飛速后退,天光盡顯,已遠(yuǎn)遠(yuǎn)望見前方逐鹿的王悅一行,不出片刻便追了上去。
不遠(yuǎn)處,那一頭白鹿仍然在林中左竄右突,躲過了無數(shù)箭矢,將王悅氣了個半死。
“刁獸,欺我太甚!”王悅怒罵道“快,快,圍上去,將它往山上趕!”
家丁領(lǐng)命,呈半圓形往上圍去。
諸葛稷與秦溪相視,眼底均有深深的忌憚。
這已經(jīng)不是挑釁這么簡單了,這是赤裸裸地將王悅往火坑里引。
白鹿逃竄的方向正是牛首山西側(cè)山巔,若是被人從山下圍住,必成絕地。
“悅哥,等一下!”諸葛稷在王悅身后大叫。
“稷弟快追呀!前面快到崖邊了,這白鹿跑不掉啦!”
“悅哥,此事有蹊蹺,等等!”秦溪也在身后大叫。
王悅終于減慢了馬的速度,回首詫異道“有蹊蹺?”
“你不覺得,此鹿在故意引我們往這里來嗎?”秦溪急道。
王悅一怔,哈哈笑道“溪弟說笑了,只是頭走獸而已,如何會有這等心智,它往這里跑,也是在我們圍堵之下慌不擇路罷了?!?
“悅哥,你此時再看看那白鹿。”諸葛稷盯著不遠(yuǎn)處的樹林,沉聲道。
陰云密布下,此刻似乎連風(fēng)都停止了,眾人均停了馬匹,向遠(yuǎn)處望去。
那白鹿竟也不逃了,只遠(yuǎn)遠(yuǎn)站著,淡定地回望著這一波人。
王悅與鹿目光相對,遠(yuǎn)遠(yuǎn)瞥見那眸子里,似有嘲弄的光芒。
王悅打了個寒戰(zhàn)。
這到底是獵物,還是獵手?
“牛首山怎會有這等妖獸!”王悅聲音微微有些發(fā)顫。
“并不是這獸過于妖孽,而是背后控獸的人故意為之?!鼻叵馈?
四下望去,如今眾人停下的地方,距離山巔僅一里左右,兩側(cè)均是斷崖,整個樹林也就百步來寬,此時若是自山下被圍,已經(jīng)是絕路了。
“控獸之人?溪弟……你不是在講神話吧?這世上怎會有人能控制野獸?”王悅一臉驚愕。
諸葛稷聞一怔,眉頭緊鎖道“溪弟,你是說……可能是他?”
秦溪看著諸葛稷,面色肅然地點了點頭。
“單憑御獸這一件事還不能確定吧?難道你認(rèn)為,悅哥的劫與針對明虛道長圍殺是同一個組織所為,而他正是幕后之人?”
諸葛稷眼中透著深深的疑惑。
秦溪略一皺眉“我只是,有這種感覺……”
“可這說不通呀,針對明虛道長的圍殺是江湖事,他是存有嫌疑,但還未坐實。悅哥又不是江湖人,怎么可能還是他?會不會,只是湊巧?”
諸葛稷對于事情的分析大多遵從于理智,自然與秦溪不同,很難被感覺所左右。
“稷弟,溪弟,你們在說什么?”王悅已經(jīng)聽懵了。
“不久前,一位與我們熟識的江湖人士遭五名身份不明的人圍攻,重傷垂死,我們猜到幾名可能的幕后主使,但沒找到證據(jù)。而今日,你臨行前拉斷弓弦,乃大兇之兆,我算得你正有一劫。方才田獵之時已現(xiàn)危機(jī),我們目前確實身處極度危險之中,而我們的敵人,溪弟認(rèn)為很可能正是其中一名嫌疑人。”
“怎么可能!”王悅驚呼道“開玩笑吧!我到江東不過才幾個月,除了溪弟從未接觸過江湖人士,怎么可能有人要對我不利?真是無稽之談!”
王悅又驚又氣,可看諸葛稷與秦溪的面色,并無戲謔之意。
王悅心里一沉,但仍亢聲道“稷弟,你說我們身在危險之中,不會是指這白鹿吧?我承認(rèn),這頭鹿是有些邪門,可我絕不相信有人類能操控野獸,而且若如你所,是有人故意引我們至此,那這整座山里的野獸都得在他的操控之下才行,這怎么可能呢?”
“我倒是見過此人,他有點本事,可以通過飛鳥探知周圍動向,但布局如此大的陷阱,我也覺得他做不到,畢竟他得先知道我們今日有此一獵,算準(zhǔn)我們到此的時間,提前布局謀劃,還得安排走獸,這太難了?!敝T葛稷喃喃道。
“……雖然難,還是有可能的?!鼻叵а弁蛉栽诘粗@邊的那頭白鹿“我曾聽師傅講過,孔夫子的女婿,公冶長,知鳥語,能以一人之力統(tǒng)御萬鳥。也許,他比公冶長更強(qiáng)大,只是故意隱藏真正的實力罷了。假設(shè),他正是圍殺明虛道人一事的主謀,很多不合理之事都能想的通。比如明虛道長在震澤邊畫符的位置,常人不知,飛鳥可知。再比如我們收治重傷的明虛道長,吸引五人組襲殺之事,始終無人入彀,這解釋不通,很可能是他早已在家中安排鳥雀作為眼線,知曉明虛道長之傷無法醫(yī)治,也就不用再出手了。至于我們今日田獵之事,自然也有可能通過鳥雀知道詳細(xì)安排,從而提前布局。甚至我們的行蹤,都有可能一直暴露在此人眼皮底下……”
“可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諸葛稷眉頭緊鎖,打斷了秦溪的推論“動機(jī)。若說圍殺明虛道長是江湖仇殺,那此番御獸之謀究竟沖著誰來,究竟所為何事?他若是想對你我或裒哥動手,不必選在建鄴,吳郡就有足夠多的機(jī)會。鯤哥與裒哥諸事俱為一體,也沒有只針對鯤哥而放過裒哥的道理,那他的目標(biāo)只可能是悅哥,雖說這與我算得的劫數(shù)相合,但他與悅哥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沒有理由對悅哥動手!”
秦溪默然無語。
雖然他的感覺和推論是成立的,但諸葛稷的分析不無道理。
難道是自己過于主觀臆斷了?
秦溪晃了晃腦袋,他也實在想不出對手以王悅作為目標(biāo)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