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石勒猛夾馬腹,兩騎一前一后飛奔入城。
黎陽東門外,河灘對岸,數(shù)名兵士簇擁著一名少年,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眼看城內匈奴人沒有渡河追擊的意思,一名兵士仰天叩首:“蒼天開眼吶!”
少年卻一聲不吭,手中握著一柄斷劍,滿目憤恨。
另一名年紀稍大的兵士道:“如今軍不成軍,所剩無幾,少主,接下來作何打算?”
少年淡淡瞥了一眼兵士:“楊叔以為呢?”
老兵長嘆一口氣:“少主身份高貴,不比我們這些賤民,不如去投司馬越,這一仗咱們是替他打的,不論怎樣總得將少主收留下來吧?!?
少年冷冷哼了一聲,抬手指向殘破不堪的黎陽城:“我的父親、叔父均歿于此,殺他們的雖是匈奴人,可將他們送上這死地的,難道不是司馬越嗎?若我此時去投他,他非但不會重視我,反而只會將我當做奴隸一樣!”
老兵聞一怔,點頭喃喃道:“少主說的是,可憑我們現(xiàn)在這點人,進無力與北蠻作戰(zhàn),退也沒什么好的去處,再無安身之所了呀。”
少年沉吟片刻道:“石勒既然奪了黎陽,魏郡諸地皆歸劉淵,接下來,這石勒要么往太行與劉聰合兵一處,要么往北繼續(xù)劫掠冀州,我們要想活命,恐怕只有往南。”
“往南?去兗州嗎?”
少年鄭重點頭:“楊叔,勞你先行一步,去陳留郡,乞活帥陳午將軍與我父親有故,只與他說侄兒冉瞻帶百余壯士相投,若他不允,及時回報我,切莫害了兄長們?!?
“好!”
黎陽城的消息很快便傳回太行,石勒的動向也有驍騎快速報于劉聰,然而正如石勒所料,劉聰根本無力去管,只顧點兵點將,欲盡快追回那份失竊的軍機圖。
夜襲過后,烈家人人自危。
自清晨至晌午,自晌午至日暮,烈家塢堡上下皆在奔忙,這一忙就忙了三日。
青壯年男子伐凈了石墻外的山林,甚至放了一把火,連帶叢生的灌木一并燒凈,直接燒出四里地的空闊之所。
巨大的林木送進窄窄的甬道,在場院中被工匠們依圖加工,已然初具形狀。
女人們躬身耕作,日夜編織,只為做些輕便的護甲,好在大戰(zhàn)之時護住男人的性命。
老人們卻很少見,包括烈驚鴻在內,只在膳時偶爾出現(xiàn),用孫小玉的話所說,定是躲在哪里想壞點子去了。
整個塢堡最清閑的人,怕是只有孫小玉和慕容卿。
本來慕容卿內息恢復,動了想離開塢堡的念頭,可一方面知道谷仲溪在此處,心里有些許牽掛,另一方面也猜到山下不知有多少匈奴兵在等著自己,自然逼著自己打消了離開塢堡的想法。
只是,自那天早晨樹下相見后,再無人見過谷仲溪。
孫小玉試著找了,沒找到,甚至主動向烈吟冬開口詢問,也沒有得到答案。
“放心吧,如果真的有敵人來,他定會出現(xiàn)的,說不定又去看青娘子了?!?
烈吟冬正在谷仲溪的宅院中可勁忙活,根本停不下來,只隨口回了一句。
自從谷仲溪單獨與其說過幾句話,烈吟冬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此時用石碾子賣力地研磨著植物,豆大的汗珠往下滴。
“你這是做什么呢?”慕容卿好奇問道。
“做藥粉呀!”烈吟冬喘著粗氣。
“藥粉?”
“是啊,谷大哥建議我精修一樣本領,我想了想,可能不是習武這塊料,還是行醫(yī)來的更適合我?!?
孫小玉一臉愕然地看著烈吟冬:“冬……哥哥,你不是之前對谷大哥一直很……”
烈吟冬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不是,是我不好,哪里有看舅兄不順眼的道理,這不是自討苦吃么,更何況,他還特意教誨于我?!?
“舅兄?”孫小玉更加不解。
邊上看熱鬧的慕容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不好意思,你們繼續(xù)……哈哈……”
烈吟冬沒好氣地瞥了眼慕容卿,感覺再一次受到冒犯,有些不悅道:“容娘子若是無事,可否請容娘子幫個忙?”
“哎!你怎么差卿姐姐做事呢!”孫小玉有些慍怒,烈吟冬剛剛攢起來的芝麻大點好感立即化為虛無。
“哈哈……沒事,要幫什么,說吧。”慕容卿爽朗地擺擺手:“正巧我蠻無聊的?!?
慕容卿答應下來,烈吟冬倒是有些尷尬,干咳了幾聲,小心翼翼道:“我在按照方子制作治療骨傷的藥粉,就像容娘子前些日子的傷,流血外傷有金瘡藥可治,但骨折傷只能靠養(yǎng)。而且大戰(zhàn)將至,總會有人骨折的,這藥粉,總該用得上?!?
慕容卿點點頭道:“烈小公子說的沒錯,我這骨傷也沒好透呢,前些日子遇著匈奴人,明顯還是使不上多少力。”
烈吟冬似受了鼓勵,開心道:“對呀對呀,只是我這方子有一味特別重要的藥名叫石碎補,喜歡長在溫暖陰濕的崖壁上,我倒是在后山有澗水的崖壁上見過這東西,但是我輕功很差……采不著……”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慕容卿拍了拍烈吟冬的肩膀,拔腿就要往后山走。
“誒誒卿姐姐,你知道那石碎補長什么樣子不?”孫小玉追在后面喚了一句。
慕容卿的步伐戛然而止,回身有些尷尬道:“還真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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