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晉陽城少了許多江湖俠士的身影,谷仲溪與慕容卿并肩騎行,自城北至城西,一路上見得多的皆是勞作的百姓。
兩人似心照不宣般,一路皆未說話,只感受著甲片摩挲的沙沙響動、馬蹄緩緩的噠噠聲。
深秋的陽光柔而不烈,灑在駿馬頭部的甲片上,映出一片輝光。
快至大校場前的路口,遠(yuǎn)遠(yuǎn)見一人身著官服,黑底紅邊,正肅然而立,行至近處,發(fā)現(xiàn)竟是主簿徐潤。
“谷將軍,公主殿下,”徐潤深深施禮。
谷仲溪習(xí)慣性欲下馬,卻被慕容卿悄悄制止,只得出道:“有勞徐主簿,為何不在校場等候?”
徐潤媚笑道:“將軍點兵,我這做文官的自然是要在前引導(dǎo)的,而且有些注意之處也得提前和谷將軍說下。”
谷仲溪神色一怔,鄭重道:“請賜教!”
“刺史大人從晉陽守備中撥付軍士兩千名給谷將軍,這兩千人皆司職弓手,卻無領(lǐng)軍牙將,這一節(jié),谷將軍謹(jǐn)記?!?
谷仲溪微微皺眉道:“為何無領(lǐng)軍之人?”
徐潤諂媚一笑,翹了個花指道:“那自然是無人匹配了。”
這一句聽得不明不白,慕容卿在旁輕聲解釋道:“晉軍弓手,并非只會拉弓的輕甲弱旅,而是遠(yuǎn)能以強矢覆蓋陣地,近能抽刀貼身搏殺的重甲精銳。先習(xí)步戰(zhàn)馬戰(zhàn),而后習(xí)弓,這是晉軍素來的慣例,畢竟若要射術(shù)超群,自然得腰馬合一,內(nèi)存中氣,算下來至少也得是內(nèi)息境界的武者?!?
谷仲溪恍然大悟,點頭道:“所以軍中將校并無能令這支隊伍服眾之人?”
徐潤和藹道:“正是如此,但換句話說,軍中將校也多不愿領(lǐng)此軍,兵士心傲于天,實難統(tǒng)御?!?
“那劉大人竟不怕我壓不住這兩千人?”
徐潤對谷仲溪使了個眼色,微笑道:“誰讓谷將軍少年英才,劍術(shù)超群呢!若谷將軍都壓不住這支隊伍,只怕再無他人敢接手了?!?
谷仲溪微微皺眉,看向慕容卿,雖欲語,卻終究把話吞了回去。
什么腰馬合一,一竅不通!
對于一個自小便修煉道家真法的人,根本沒有普通武功的底子,先番在夜里與蒙面的烈吟秋近身過招都敵不過,哪里會射箭之術(shù)?
然而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望見大校場,人頭攢動,現(xiàn)在再不會,又有什么用?
“另外,谷將軍還將統(tǒng)御前來投效刺史大人的江湖人士,名冊在此?!毙鞚櫣Ь瓷焓?,將一本精致的冊子遞了上來。慕容卿順手接過,看也不看就遞給谷仲溪。
谷仲溪接入手,只翻了翻,眉頭愈加緊鎖。
冊子用的是上好的紙張,封面極致精細(xì),字跡也十分精巧,看得出劉琨其人,做事仍是奢靡慣了的士族作風(fēng),而冊子中的內(nèi)容可謂極其繁雜,不僅記錄了人名、年齡和門派,甚至其家世背景等都有簡記。有的人名字后面很顯眼地用紅筆圈注,本還訝異紅圈是何意,看了幾個便了然于胸。
大多是掛名江湖宗門的官宦子弟,如瑯琊王氏與天師道的關(guān)系一般。
曾聽諸葛稷提過,有些士族子弟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游手好閑,尋花問柳,走九品中正已然無望,多是尋行伍之道。卻未曾想到,這等事情如今也落在自己手中。
顯而易見,這些人需得重點保護(hù),以后軍中諸職首要被提拔的,自然也是這些人。
谷仲溪一聲長嘆,點頭道:“知道了,多謝徐主簿。”
徐潤略一拱手,仍作無事發(fā)生般,快步隨二馬前行。
眼見已到了校場邊上,只見此處人聲鼎沸,眾多江湖宗門左一撮,右一撮,站得極為散漫,倒是有一隊鐵甲軍士軍容整肅,立于場中鴉雀無聲,如磐石一般。
“果然是晉陽精銳!”慕容卿看著這隊軍士,由衷贊嘆道。
“這……”徐潤卻瞬間支支吾吾起來,踮著腳尖遠(yuǎn)眺著,滿面擔(dān)憂之色。
“怎么?”谷仲溪狐疑道,未及徐潤回答,這支鐵甲軍士卻突然齊齊動了起來,邁著極整齊的步伐向著校場外行進(jìn),氣勢迫人,也讓周遭的江湖俠士頓時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