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方,說起來你該有印象的,”慕容呷了口酒,湊近道:“咱們師門所在的單單大嶺,你可還記得?”
“當(dāng)然記得!”慕容卿坐直了身子:“那地方全是雪,應(yīng)該比遼東最北處還要北,我與哥六歲上山拜師,可是待了整整三年的!”
“不錯,單單大嶺其實并非遼東地界,已然到高句麗地界了,只不過師尊與父親交好,而慕容家的祖輩也慣于前往星樞劍宗拜師習(xí)武。那妹子你可知,這單單大嶺在上古被稱為什么?”
慕容卿聞愕然:“單單大嶺不一直就是單單大嶺嗎?沒有盡頭的山峰,好似世界的邊緣!”
慕容面有笑意,清了清嗓子道:“這單單大嶺,在《山海經(jīng)》中實有記載,被稱為不咸山?!?
“不咸?”谷仲溪皺眉道:“這名字好古怪。”
“其實簡單,”慕容看向谷仲溪:“不咸一詞乃古肅慎人之語,意思便是,此山有神明。”
“神明?”谷仲溪愕然道:“難不成這天機閣,還真和上古神明有關(guān)系?”
“不錯,在這單單大嶺最核心之位,最高聳之處,并非一座峰巒,而是一片純澈清透的大湖,相傳為天女沐浴之所,而湖邊有座九層石塔,不知何人所建,便名為天機閣?!?
“九層!”慕容卿倒抽一口冷氣:“那樣寒冷高聳的山峰,居然還能建到九層塔!我在那里三年,怎么從未聽說過此事!”
“還不是你最受師尊疼愛,收為親傳入室弟子,整日習(xí)劍論道,哪像我們這些潑皮,無所事事,得空在山中閑逛?!?
“所以這天機閣,哥你是親眼見過的?”
“對啊,不止我,好幾個師兄弟皆見過,那一日天氣晴好,我們追獵雪鹿,一路往上,結(jié)果不知怎的就找到那片大湖,也便見到了那座石塔?!?
“那哥可有見到塔中之人?”
慕容卿此問,谷仲溪眸子都亮了起來。
然而慕容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那塔是空的,我們進去看了會,大約攀至三層,發(fā)現(xiàn)塔中別說是人了,連只蟲子都沒有,空空如也?!?
慕容卿眉頭微皺:“這可奇了怪了,按理說,有這樣一個名字,那塔應(yīng)該裝滿天下絕密,且有人時時駐守才對?!?
慕容依然搖搖頭:“沒有,或許我說的此地,并非你們要尋的地方?!鳖D了頓,又問道:“你們尋那什么天機閣主作甚?是有什么過節(jié)?”
慕容卿下意識閉了嘴巴,但谷仲溪輕舒口氣,緩緩道:“兄行走江湖,可有聽說過陰陽家?”
“自然!”慕容拈了口醬肉:“不是前些年說這陰陽家滅了天師道滿門,一時江湖人人自危的。”
“嗯,據(jù)我們所知,天機閣主便是陰陽家目前的實際控制人,而屠滅龍虎山的指令,應(yīng)該也是來源于天機閣主。”
“哦?”慕容面色一肅:“原來是這么回事,可是自我回遼東后,這個陰陽家似乎也不再活躍了吧,近些年江湖上最負盛名的門派,不正是那個死灰復(fù)燃的天師道么?”
谷仲溪搖搖頭道:“并非不活躍,只是換一種方式罷了。兄既知江湖,定也該聽說過聆風(fēng)堂。”
慕容面色大變:“當(dāng)然,這個聆風(fēng)堂極為難纏,說它是個江湖宗門,倒不如說是混跡亂世的情報組織,遼東也是有聆風(fēng)堂的蹤影的。此組織心狠手辣,神鬼莫測,你二人,不會與這個組織也有過節(jié)吧?”
谷仲溪長嘆口氣,灌了口悶酒,緩緩道:“聆風(fēng)堂,不過就是陰陽家麾下罷了,我自出五色湖,所遇之事,皆有陰陽家的身影,所受之苦,算下來也皆與陰陽家有關(guān)。在江東,陰陽家殺手以陰陽令刺殺天師道明虛道長,又想殺王導(dǎo)世子王悅,皆被我碰上,其后,這個組織滲透毒宗的鏡湖山莊,挑唆倭人發(fā)動鏡湖水戰(zhàn),險些把江東穩(wěn)定的局面拖入戰(zhàn)亂火海。我雖與稷哥協(xié)力破局,終是落得成為士族眼中釘?shù)木车?,不得不戴罪北上。而在司州,陰陽家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派宗師殺手圍殺我和青竹,更設(shè)毒計制造雁落村慘案,不僅生生害了青竹性命,更令我差點殺了司徒王衍,與晉王朝最強盛的勢力為敵。去年長平一役,陰陽家通過聆風(fēng)堂引王曠入彀,將丹朱嶺下變?yōu)樾倥说耐涝讏觯裨崛f晉軍,更在我尋神僧醫(yī)治斷臂之機,派出甚于圍攻龍虎山的力量攻擊這小小鳳鳴村,試圖將此地徹底抹殺。樁樁件件,無一不是血海深仇,那縮在背后執(zhí)棋的天機閣主,便是罪魁禍首,也是禍亂天下的萬惡之因!”
慕容聽了這么一段,先是震驚,而后肅然無,許久才緩緩道:“沒想到仲溪已然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情,若是換做旁人,或許早就沒命了?!?
“算是運氣好吧……”谷仲溪又灌了口酒:“若非卿卿舍命相救,我當(dāng)也死了好多次了?!?
慕容瞥了眼慕容卿,后者面上竟無一絲醉色,反而有隱隱怒氣。
“那么這個罪魁禍首天機閣主,你們能確定他身在遼東?”
“也不能全然確定,但目前所知線索,此人與遼東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慕容卿沉聲道:“前些日子,我們遇見幾個陰陽家的人,其中有一位在陰陽家中身份卓然,可不論我們怎么問,她皆不愿透露天機閣主的真實身份?!?
“你們抓著人了?”慕容驚道:“那何不嚴刑逼問?”
谷仲溪瞥了慕容一眼,搖頭道:“一碼歸一碼,那幾個人,本心說不上十惡不赦,反而于我有救命之恩,甚至對這村子也是有恩的,若她不愿說,我又怎能強迫?!?
“那是你們,要么我去!”慕容猝然起身,厲聲道:“安敢欺負我家妹子,看我不剝了他一層皮!”
慕容卿嚇了一跳,忙拉了拉慕容的衣角:“哥,坐下坐下,他們都已經(jīng)走了?!?
慕容分明十分不滿,嘆道:“妹子你與這小子待在一起,怎也變的優(yōu)柔寡斷了,咱們鮮卑人向來恩怨分明,且不論那人有多少恩惠,若懷有極重要的信息,即便日日好吃好喝供著,也定要將人留下問清楚的,怎能就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