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jīng)是被欽定的繼承人,但現(xiàn)在的墨鳳畢竟還沒有正式成為地獄之主,既不能隨意調(diào)動地獄的資源,也不具備全知全能的特權(quán)。僅僅是憑借著在地獄獲取的知識,以及眼前所觀察到的信息,進行分析推斷而已。
說白了,他并不能準確把握事態(tài),同樣只能靠猜。所以他也會有搞不明白的事情,也會有反復(fù)的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的過程。但這些思慮沒有適合探討的對象,魔族利欲熏心,玩家見識有限,即使是鳳薄涼,他也不習(xí)慣過于坦誠自己的內(nèi)心。因此話題剛在禁忌邊緣打了個轉(zhuǎn),就被他隨口帶過:
“行了,反正也不關(guān)我們的事,該發(fā)生的總會發(fā)生。”他夸張得活動了一下手腳,“差不多也該去找琴佳玩了,走了走了。”
鳳薄涼凝視著他,眼底有稀薄的光影明明滅滅。當(dāng)他第一次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時,她很想問問“那件事”是指什么,畢竟比起嚙噬族的陰謀,她更關(guān)心的是他。可是,她雖然能夠比其他人離他更近,卻依舊無法讓他暢所欲,他對自己的信任始終是有限的,這讓她有點小委屈。
但她也很清楚,如果是他不想說的事,就算她撒嬌他也不會說,只會給他增添壓力。而她又一向深知什么時候可以“小鬧怡情”,什么時候又最好不要任性。因此當(dāng)下只是配合著擺出了一臉燦爛的笑容,表現(xiàn)出自己也完全接受了話題被無縫平移的樣子,半邊胳膊搭在他肩上,嬉笑著調(diào)侃他:“反正你就是想偷吃琴佳的點心!”
此前百里寂雖然答應(yīng)琴佳,可以接她的親人來陪她,但琴佳既已知曉大戰(zhàn)將至,神秘空間將會成為首當(dāng)其沖的戰(zhàn)場,她自然不能讓親人們來冒險。因此,盡管心中翻滾著強烈的思念,她還是懂事的表示了拒絕。做出這個決定后,她并沒有在關(guān)心她的玩家們面前流露出情緒,但在夜深人靜時,還是把頭埋在佐佐木池也的懷里,靜靜的靠了好一會兒。
為了討琴佳開心,玩家們各展所長,塵十羽更是做了很多好吃的點心。這段時間墨鳳也經(jīng)常往琴佳那邊跑,但他的舉動更像是去搗亂的――他親切的詢問琴佳能不能吃一口她的櫻桃蛋糕,得到許可后一口吞了全部,還要補一句“下次讓十羽再多放點櫻桃”。
打那以后,琴佳的點心基本上就全進了墨鳳肚里,墨鳳還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說:“心情不好就會暴飲暴食,暴飲暴食就會發(fā)胖,發(fā)胖之后就會后悔。我是未雨綢繆,阻止琴佳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這也是為了她好嘛?!?
回到現(xiàn)實中,墨鳳也有歪理:“那還不是因為小薄荷你太不努力了。如果你也能學(xué)到十羽那么好的廚藝,我就可以直接吃你做給我的點心了?!?
――“為什么是我學(xué),你自己怎么不學(xué)!”
――“因為我好吃懶做啊?!?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來到琴佳的房門前,就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佇立在走廊一角。分明是熟悉的同伴,鳳薄涼卻覺得自己花了好一會兒,才通過那一頭耀眼的銀發(fā)辨認出塵十羽。
塵十羽沒有和他們打招呼,墨鳳也一不發(fā),氣氛莫名的繃得很緊。就連一向活躍的鳳薄涼都沒有做出反應(yīng)。直到那位銀發(fā)少年邁著僵硬的步子,默默的走入了走廊深處,被冰凍住的空間才現(xiàn)出裂紋,在他們眼前如鏡像般碎裂。環(huán)境還是那個環(huán)境,可就是有什么東西活動起來了,連光線都折射出了不同的色彩。鳳薄涼這一回是切身體會到了墨鳳所說的“違和感”。
而且,她方才看到的塵十羽,那雙一向剔透的眸子里,正流轉(zhuǎn)著墨色的光澤。但當(dāng)時他們隔得較遠,他又站在背光的陰影處,她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只是那一瞬間升起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
葉云煙和百里寂的整理工作仍在繼續(xù)。
葉云煙在努力克制自己,但仍會被不時升起的浮躁沖撞得心煩意亂。她需要閱讀海量的文字,才能篩選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而該隱明明知曉一切,他一句話就可以省卻他們無數(shù)苦功,卻如此不近人情,她實在很難完全不埋怨他。
盡管如此,她理性的那一部分又會為他感到冤枉。人們在遭逢災(zāi)難時也會咒罵天道,卻絕少歇斯底里的要求天道負責(zé),因為天道不會回應(yīng),無論怎樣哭泣、哀求,它永遠高高在上,不觀不聞,而對于該隱。你知道他聽得見,他可以回應(yīng)你,像身邊的每個生命一樣鮮活,因此他們在忌憚著他的身份所代表的意義時,又對他賦予了超越那重身份的期待。即使是她也不能避免。
有些自責(zé)的捶了捶腦袋,撩開額角垂落下的一縷長發(fā),她迫使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資料上來。
百里寂很喜歡對那些故事指手畫腳,惡趣味的點評其中出現(xiàn)的人物。但當(dāng)他察覺到葉云煙不愛聽,也就從善如流的閉上了嘴,專心做一個沒有感情的記錄機器。
直到他聽到了一些熟悉的名字,而它們又被排列成了意想不到的組合,他終于難以再保持沉默:“等一下,你剛才說什么?”
葉云煙也怔了一怔,只當(dāng)他是一時走了神,雖有不悅,還是耐著性子重復(fù)了一遍,百里寂臉上也隨之浮現(xiàn)出了更深的疑惑。
“這不對勁,那一戰(zhàn)我是親身參與過的,金翼鷹王根本沒有死?!?
那就是他經(jīng)歷過的、保護安琪拉的那一場戰(zhàn)爭,那是一段對他意義深重的往事,他自問絕不可能記錯。
葉云煙微微皺眉,將那本書反過來推到了他面前:“但是,該隱就是這么寫的,我不認為他會犯錯?!?
她毫不猶豫的相信該隱,似乎犯錯的如果是自己就合情合理。盡管這份無條件的信任,更多是源于他的身份,對百里寂來說依舊不是什么令人歡喜的事。
當(dāng)下,他仔細閱讀著書中的記載,從第三方視角重溫那段歷史,大部分事件都與他記憶中相同,而那一行突兀的“金翼鷹王于此役中隕落”也就尤為顯眼。
“是,該隱所記錄的一定是絕對的真實,錯的不可能是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好一會兒,百里寂才沉吟著開口,“那這件事就很奇怪了。”
和葉云煙一樣,他也從未懷疑過該隱,問題如果存在,就只能是出在自己這邊。只不過他同樣可以確定自身的記憶無誤,這樣一來就只剩下兩種可能。
第一種,當(dāng)年他所看到的金翼鷹王,由于某種原因已經(jīng)死了,身體卻被背后的力量操縱著,繼續(xù)以目前的身份活動下去。
第二種可能,就是在自己所經(jīng)歷的那一條時間線上,金翼鷹王的確沒有死,但在此之后,歷史發(fā)生了改變,衍生出了一條全新的時間線,并覆蓋到了未來。
這兩種猜測,一個比一個離奇。同時還有一個繞不開的問題,即使真有大神通者策劃了這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葉云煙靜靜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金翼鷹王,跟嚙噬族交過手嗎?”
“……事實上,我跟他不算熟?!泵髅髑耙豢踢€在信誓旦旦的為對方的命運打保票,百里寂這次的回答有些沒底氣,“他在那場戰(zhàn)爭里經(jīng)歷過什么,我知道的很有限。”停頓片刻,就像是為了解釋什么,他又補充道,“我只能確定他沒有死?!?
“那就先別管了?!比~云煙做決定的速度很快,“也許只是不相干的事情。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嚙噬族,我們沒有太多時間?!?
她聽出了自己聲音里的冷硬,以及當(dāng)它們落定在空氣中時所震蕩出的冰碴,那仿佛令整片空間,都由于多出來的危險氣息而產(chǎn)生了幾分凝滯。這也提醒她回想起,在這場不平等的合作中,她并不是處于上位的那個人,不能僅憑著自己的意愿就隨便發(fā)號施令。在綜合考量后,她還是選擇了給雙方一個臺階下:
“如果你真的很好奇,等這邊的事解決了,我再去替你找找可能用得上的資料,這樣可以了吧?!?
這未嘗不可。百里寂尋思著,反正他這么多年不知金翼鷹王死訊,身邊也沒發(fā)生過什么奇怪的事,就算這是一個陰謀,也不見得就是針對自己。如果能借著這筆交易,觸碰到一些更接近世界本源的東西,不虧。并且他敏銳的察覺到葉云煙一瞬間放緩的口氣,她在試圖調(diào)節(jié)氣氛,他們之間終于能夠有商有量了,這是個不錯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