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朝堂上一片嘩然。
吳太師子嗣不豐,除了宮中的吳貴妃以外,便只得吳繼康這么一個老來子,此次冬試吳繼康也確在其中。
吳繼康在夤夜司中五日,吳太師拖著病軀日日入宮,沒見到官家不說,還在永定門跪暈了過去。
第六日,吳繼康親手所寫的認罪書被韓清送至官家案頭,但官家卻不做表態(tài),反而是令諫院與翰林院的文官們聚在一處議論吳繼康的罪行。
“孟相公,那群老家伙們都快將金鑾殿的頂兒都給掀翻了,您怎么一句話也不說???官家看了您好幾眼,您還在那兒裝沒看見?!?
中書舍人裴知遠回到政事堂的后堂里頭,先喝了好大一碗茶。
“太早了?!?
孟云獻靠坐在折背椅上,“你看他們吵起來了沒?”
“那倒還沒有?!?
裴知遠一屁股坐到他旁邊。
“那不就得了?”孟云獻慢悠悠地抿一口茶,“沒吵起來,就是火燒得還不夠旺?!?
“您這話兒怎么說的?”裴知遠失笑。
孟云獻氣定神閑,“現今他們都還只是在為倪青嵐的這個案子鬧,不知道該不該定吳繼康的罪,如何定罪,只要還沒離了這案子本身,咱們便先不要急,就讓蔣御史他們去急吧?!?
——
得知吳繼康認罪的消息時,倪素正在苗太尉府中看望蔡春絮夫婦,苗易揚又進了一回夤夜司,出來又嚇病了。
“那吳繼康就是個瘋子?!?
苗易揚裹著被子,像只貓似的靠著蔡春絮,“我那天出來的時候瞧見他了,倪小娘子,他還笑呢,跟個沒事人似的,笑得可難聽了……”
“阿喜妹妹,你快別聽他胡說。”
蔡春絮擔心地望著倪素。
倪素握筆的手一頓,隨即道,“這副方子是我父親的秘方,二公子晚間煎服一碗,夜里應該便不會驚夢抽搐了。”
“快讓人去抓藥?!?
王氏一聽倪素的解釋,她想起自己上回另找的醫(yī)工看了這姑娘的方子也說好,她面上便有些訕訕的,忙喚了一名女婢去抓藥。
苗太尉并不在府中,聽說是被杜琮氣著了,苗太尉本以為杜琮是感念自己曾在他護寧軍中做過校尉,所以才幫他撈人,哪知那杜琮根本就是借著他的兒子苗易揚來欲蓋彌彰。
苗太尉氣不過,稟明了官家,親自領兵四處搜尋杜琮的下落。
“阿喜妹妹,不如便在咱們府中住些時日吧?我聽說南槐街那兒鬧流,那些鄰里街坊的,對你……”
蔡春絮親熱地攬著倪素的手臂,欲又止。
“這幾日醫(yī)館都關著門,他們便是想找由頭鬧事也沒機會,何況還有夤夜司的親從官在,我沒什么好怕的?!?
阿舟母親的事這兩日被有心之人翻出來在南槐街流傳著,夤夜司雖早還了倪素清白,卻仍阻止不了一些刻意的污蔑,甚至還出現了倪素是因與夤夜司副尉周挺有首尾才能好端端地從夤夜司出來的謠。
背后之人的目的,倪素并不難猜。
無非是想逼周挺離她遠一些,最好將守在她醫(yī)館外面的人撤了,如此才好方便對她下手。
蔡春絮想說很多安撫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她看著倪素越發(fā)清瘦的面龐,卻只輕聲道:“阿喜妹妹,你別難過……”
倪素聞,她對蔡春絮笑了笑,搖頭說:“我不難過,蔡姐姐,我就是在等這樣一天,吳繼康認了罪,他就要付出代價。”
“無論如何,我都要在這里等,我要等著看他,用他自己的命,來償還我兄長的命債?!?
倪素忘不了,
忘不了那天自己是如何從夤夜司中接出兄長的尸首,忘不了那天周挺對她說,她兄長是活生生餓死的。
她總會忍不住想,兄長死的時候,該有多難受。
只要一想到這個,
倪素便會去香案前跪坐,看著母親與兄長的牌位,一看便是一夜。
“希望官家盡快下令,砍了那天殺的!”
蔡春絮想起方才自家郎君說的話,那吳繼康進了夤夜司竟也笑得猖狂不知害怕,她不由恨恨地罵了一聲。
離開太尉府,倪素的步子很是輕快,爛漫的陽光鋪散滿地,她在地上看見那團瑩白的影子,自始至終,都在她的身邊。
回到南槐街,倪素看見幾個小孩兒聚在她的醫(yī)館門前扔小石子玩兒,她一走近,他們便作鳥獸散。
周遭許多人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竊竊私語從未斷過,她目不斜視,從袖中取出鑰匙來開門。
躲在對面幌子底下的小孩兒眼珠轉了轉,隨即咧嘴一笑,將手中的石子用力丟出去。
瑩白的光影凝聚如霧,轉瞬化為一個年輕男人的頎長身形,他一抬手,眼看便要打上倪素后背的石子轉了個彎兒。
小孩兒看不見他,卻結結實實被飛回來的石子打中了腦門兒。
“哇”的一聲,小孩兒捂著腦袋嚎啕大哭。
倪素被嚇了一跳,回頭望了一眼,那在幌子底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兒便好似驚弓之鳥般,一溜煙兒跑了。
“難道他看見你了?”倪素摸不著頭腦,望向身邊的人。
徐鶴雪只搖頭,卻并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