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姑娘,藥已經(jīng)在煎了,您看今兒早上想吃什么?”
玉紋回頭,見趴在床上的年輕女子睜開了雙眼,便走上前去,用帕子輕輕擦去她額頭上的汗珠。
“糖糕?!?
倪素開口,才發(fā)覺自己的聲音有點啞。
“好,奴婢讓人去買來?!?
玉紋手腳麻利,打來熱水幫倪素簡單擦洗過臉,又用篦子幫她篦發(fā),等倪素喝光了藥,她便出去找了一名小廝去街上買糖糕。
跑腿的小廝很快回來,糖糕還很熱,一看便是剛出鍋的。
外頭已經(jīng)不在下雨了,但晨霧潮濕又朦朧。
倪素將一塊糖糕遞給坐在床沿的年輕男人,自己也拿了一塊小心地咬了一口。
她時不時地要吹一下手指。
倪素抬起眼睛,他今日換了一身墨綠色的圓領(lǐng)袍,墨綠的衣襟里又露出一截潔白的中衣領(lǐng)子,這樣濃郁的顏色襯得他的脖頸與面龐白皙如冷玉。
淡薄的天光照在他光滑的衣料上,金絲繡線的暗紋閃爍。
糖糕的燙對于他而似乎并不強烈,他纖長的眼睫微垂著,很認真地在吃那塊糖糕,但是倪素并不能在他的臉上發(fā)現(xiàn)任何或滿足或愉悅的神情。
他仿佛只是在不斷重復(fù)一個動作。
“你……不吃嗎?”
她的視線令人難以忽視,徐鶴雪側(cè)過臉來看她,有些不自在地眨動一下眼睫。
“好吃嗎?”
倪素問他。
“嗯?!?
他頷首,又吃下一口。
也許是他的姿儀太過賞心悅目,倪素覺得自己這樣趴在床上吃糖糕有些說不出的局促。
她胡亂地想著,但還是一口一口地將糖糕吃了。
倪素從鼓院出來后的第二日便請蔡春絮取了些自己的銀錢買了好些傷藥補品送給何仲平與其他三十五名書生。
不料今日何仲平便帶著他與其他人送的一些東西來了,當日吳繼康突發(fā)癔癥,何仲平只受了幾杖,堂審便匆匆結(jié)束。
何仲平算是在鼓院受刑的人中傷情較輕的,好歹將養(yǎng)了幾日也能勉強下地,這便立即上門來探望倪素。
“何公子也受著傷,該好好將養(yǎng),不用來看我?!?
隔著屏風,玉紋將流蘇簾子也放了下來,倪素隱約看見何仲平一瘸一拐地進門來。
“他們都比我傷重,我今日來,是代他們來看姑娘你的……”何仲平說著便在桌前坐下,哪知屁股才一挨凳面他就“嘶”的一聲,一下彈起來。
玉紋憋不住笑,將軟墊拿來墊在凳面上:“是奴婢手腳慢了,公子現(xiàn)在坐吧?!?
何仲平訕然一笑,重新坐下去,屁股是好受了一些。
“他們都好嗎?”
倪素在簾內(nèi)出聲,“當日在鼓院看見你們來,我心中真的很感激?!?
“姑娘的藥,我們都收到了,他們都說謝謝姑娘你呢,”何仲平聽到她說“感激”二字,一時有些無所適從,面上的笑意也有些勉強,他垂下頭,半晌才又道:“無論是他們還是我,都受不起姑娘的這份感激,他們是為霽明兄不平,也是為他們自己不平,而我……”
何仲平眉眼郁郁:“而我,對霽明兄有愧?!?
“若非我將他的策論詩文說了出去,也許事情根本就不會發(fā)生。倪姑娘為兄長伸冤,在云京承受百般苦楚,可謂貞烈,若此時我無動于衷,又如何對得起霽明兄在云京對我的處處照拂?”
說著,何仲平一手撐在桌上站起身來,鄭重地對著簾內(nèi)的倪素彎腰作揖:“倪姑娘,以前我處處怕事,但如今我已想得很清楚,若吳繼康不死,我愿隨你繼續(xù)伸冤,天理昭彰,來日方長。”
何仲平也沒待多久,身上受著傷,他是坐不住的,只與倪素說過幾句話,便離開了。
房門大開著,日光淺淺地在地面鋪陳。
倪素趴在床上,好像嗅到了空山新雨后的清爽味道。
她看到那道墨綠的身影立在窗欞前,殘留的雨水滴落在他手中的書卷上,他在凝視那滴弄濕書卷的雨露,最終白皙的手指在紙頁上輕輕一拂。
她昏昏欲睡,心內(nèi)安寧。
——
正元帝因頭疾而暫未上朝,朝中沒有幾個官員能見到在病中的官家,唯有孟云獻連著幾日進了慶和殿。
“你說,諫院與翰林院的那幫人究竟是在為什么而鬧?”
正元帝今日精神更欠佳,躺在龍榻上,聲音有些虛浮無力。
“這個中緣由,臣如何得知?”孟云獻立在簾外,垂著眼簾,恭謹?shù)?,“只是如今民情翻沸,百姓皆稱贊倪青嵐親妹至真至烈,何況還有一幫年輕士子也已為倪青嵐受過刑,官家若不盡快對重陽鳴冤一事做出決斷,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宗室之中,皆要以為官家此番推行新政決心不堅,畢竟國舅吳繼康此番舞弊恰好是在冬試,而冬試是官家您為新政選拔人才而特設(shè),冬試是再推新政的開端,若開端不好,又何談萬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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