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彥慶的求援信號,如同一塊燒紅的隕鐵,撕裂夜空,悍然砸入了“曙光之城”戒備森嚴的指揮中心。信號并非通過常規(guī)的公共頻道,而是借助一道經(jīng)過“曙光之城”高層加密認證過的、早已廢棄的軍用緊急通訊協(xié)議,這本身就說明了發(fā)出者的絕望,以及他對接收者身份的精準預判。
警報的蜂鳴聲短促而尖銳,打破了指揮中心內(nèi)維持了數(shù)周的、緊繃而平靜的秩序。這里的空氣總是混合著冷卻液的微甜氣味,以及高強度運算服務器散發(fā)的淡薄臭氧。墻壁內(nèi)嵌的無數(shù)條光纖線路,如沉睡巨獸的血管,每一次明暗閃爍,都代表著這座末日堡壘一次平穩(wěn)的心跳。但此刻,這心跳驟然失序。
主屏幕上,一張全息投影的面孔凝聚成形。那張臉屬于許彥慶,曾經(jīng)在“方舟壁壘”最高權力會議上意氣風發(fā)的溫和派領袖,此刻卻只剩下狼狽與憔悴。他那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被煙塵與血污黏合成綹,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敗。昔日眼神里的睿智與沉穩(wěn),被深刻的疲憊與幾乎要溢出屏幕的恐懼所取代。他的嘴唇干裂,每一道紋路里都嵌著黑色的污跡。
影像的背景,是一副活生生的地獄繪卷。搖晃的鏡頭,混亂的聲場,無一不在訴說著“方舟壁壘”正在經(jīng)歷何等恐怖的災難。暗紅色的應急燈光瘋狂閃爍,將合金墻壁照得忽明忽暗,墻面上布滿了猙獰的抓痕與潑墨般的腐蝕痕跡。遠處的baozha聲此起彼伏,每一次巨響都帶來地面的劇烈震動,讓許彥慶的全息影像也跟著一陣模糊。更為凄厲的,是背景中那些時斷時續(xù)、被刻意壓制卻依舊穿透力極強的慘叫,那不是戰(zhàn)斗的怒吼,而是生命在被以最殘酷方式收割時,發(fā)出的最后悲鳴。
“陸一鳴……城主,”許彥慶的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生銹的金屬在摩擦,他顯然是強撐著一口氣,用盡全力維持著通訊,“我是許彥慶。我以我個人的名義,而非核心圈……那個該死的、已經(jīng)名存實亡的權力核心,向你,向‘曙光之城’,發(fā)出最緊急的求援?!?
他的話語在指揮中心內(nèi)激起了千層巨浪。原本各司其職的工作人員,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操作,或站或坐,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到屏幕上那張瀕臨崩潰的臉上。陸一鳴站在指揮中心的最高處,背對著眾人,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他面前,是一副巨大的“文明沙盤”,那上面代表著“方舟壁壘”的紅色光點集合,正在被一片不斷蔓延、滲透的深邃黑色所迅速侵蝕。
許彥慶的敘述斷斷續(xù)續(xù),卻無比清晰地描繪出了“方舟壁壘”的末日景象。一種名為**“深淵低語”**的、無法被物理隔絕的精神污染,通過某種未知的媒介,從壁壘內(nèi)部爆發(fā)。它像一種思想瘟疫,首先腐化了那些意志最薄弱、內(nèi)心充滿了怨恨與絕望的底層民眾。緊接著,感染向中層技術人員,乃至部分衛(wèi)戍部隊蔓延。被腐化者并未死去,而是變成了瘋狂的、崇拜某種虛空存在的信徒,他們主動破壞了壁壘的能源中樞與防御系統(tǒng),為真正的毀滅打開了大門。
“**‘黑潮’**……無窮無盡的黑潮,正從防御系統(tǒng)完全癱瘓的缺口涌入?!痹S彥慶的眼中流露出純粹的絕望,“防線正在以‘區(qū)’為單位崩潰。龍振國和他的激進派,他們……他們似乎舉行了某種邪惡的儀式,他們瘋了!他們主動擁抱了黑暗,以為能掌控它,結(jié)果引火燒身!”
“我們被內(nèi)外夾擊,通訊斷絕,指揮系統(tǒng)已經(jīng)癱瘓。再過最多三個小時,整座壁壘的中心反應堆就會被黑潮徹底淹沒,屆時……沒人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我……我懇求你,陸一鳴。救救壁壘里的幾百萬人,他們是無辜的!”
通訊在一陣劇烈的baozha光芒中戛然而止,許彥慶的影像化作一片紛亂的雪花,最終歸于黑暗。
指揮中心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了整整十秒。
“狗屁的無辜!”一聲暴喝打破了沉寂。帕克,這位改造人軍團的領袖,他那龐大的金屬身軀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的半邊臉是冰冷的金屬,僅存的獨眼中燃燒著毫不掩飾的仇恨?!白屗麄?nèi)ニ?!這就是報應!是他們應得的!當初他們是怎么對待我們的?把我們當成消耗品,當成實驗材料!當我們這些‘殘次品’被他們像垃圾一樣丟出壁壘的時候,他們有一個人說過半句求情的話嗎?”
他的話音剛落,立刻引來了一片附和之聲。人群中,一名斷了左臂的獨臂戰(zhàn)士站了出來,他曾是核心圈衛(wèi)戍部隊的一員,因為一次小小的質(zhì)疑,就被打成叛徒,險些喪命于荒野。此刻,他的眼中充滿了快意與怨毒。
“帕克說得對!我們?yōu)槭裁匆纫蝗弘S時想把我們生吞活剝的豺狼?他們高高在上的時候,可曾把我們當成同類?現(xiàn)在末日臨頭,想起我們了?晚了!我甚至覺得這黑潮來得正好,正好幫我們清洗掉那些人渣!”
“沒錯!救了他們,等危機過去,他們緩過氣來,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們‘曙光之城’!這種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我們經(jīng)歷的還少嗎?城主,絕不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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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反對聲浪,如同潮水般拍打著指揮中心的每一個角落。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遭受過核心圈的壓迫與盤剝,他們身上的傷疤,心中的仇恨,是真實而滾燙的。對他們-->>而,核心圈的毀滅,是一場遲來的正義審判,是一場值得彈冠相慶的盛宴。讓他們?nèi)フ茸约旱某饠?,無異于讓他們親手扼殺自己復仇的快感,這是對他們過往所有苦難的背叛。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糊涂!”一聲沉痛的低喝,來自米淑琴。這位負責文化與歷史資料保存的老教授,此刻臉上寫滿了焦急與不忍。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向前走了幾步,環(huán)視著那些群情激奮的戰(zhàn)士。“你們說的仇恨,我懂!我都懂!可是,那座壁壘里,除了你們痛恨的核心圈高層,還有數(shù)百萬手無寸鐵的平民!他們是工程師、是醫(yī)生、是教師,是我們的同胞!他們和他們的家人,難道也該為核心圈的罪惡陪葬嗎?”
站在她身旁的李建國,這位曾經(jīng)的軍人,如今負責“曙光之城”民政與后勤的穩(wěn)重中年人,也接過了話頭,他的聲音沉重而有力:“各位,請冷靜地想一想?!街郾趬尽粌H僅是一座城市。它擁有人類文明最大規(guī)模的工業(yè)設施,保留著舊時代最完整的技術數(shù)據(jù)庫!那里有我們重建文明所需要的一切!如果它陷落,如果那數(shù)百萬人口、那些機器與知識,全部被黑潮吞噬、被腐化,那將是何等慘烈的損失?”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向“文明沙盤”上那片正在急速擴大的黑色區(qū)域,語氣愈發(fā)嚴峻:“更可怕的是后續(xù)效應!一旦‘方舟壁壘’這個人口與能量最密集的區(qū)域,徹底變成黑潮的溫床,整個東部沿海,乃至更廣闊的內(nèi)陸,都將被這股失控的黑暗力量淹沒!到那時,我們‘曙光之城’又能獨善其身嗎?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大家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