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娛樂匱乏,又是全民詩歌熱。
賽詩,是最常見不過的活動。
比后世的人喊上三兩牌友,湊一桌麻將還常見。
不過首都這邊的年輕人,不稱“賽”,叫“浪”,浪詩。
好比管打架叫“茬架”,各地方叫法不盡相同。
“浪!”
“浪起來!”
“不要慫,浪一首!”
梁左他們這幫首都學生,立即響應邱石,振臂高呼。
經由邱石的提醒,他們才發(fā)現一個真相。
——臥槽,敢情這是來拉踩你大爺?
別地方的同學能不能接受,不曉得,反正他們肯定咽不下這口氣。
隨著他們的帶動,活動室里響起整齊劃一的“浪一首”的呼聲。
事實證明,誰都不能忍。
林旭堯和顧家父子進退兩難,顯然沒料到事情發(fā)展成這樣。
觀顧家父子的表情,他們未必深思過這件事,只是想過來宣傳一下顧成的詩。
顧成寫詩也好多年,一直不溫不火,新的詩歌風格,不被主流認可,而北大學風開放,樂于接受新鮮事物,還是一個很好的文化傳播中心。
前不久徐遲不都來搞過匯報講演嗎。
點子是林旭堯出的,事情也是他一手張羅的,所以顧攻干脆全盤交給他辦,自己只負責露個臉。
林旭堯此時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
他尋思如果就這樣走了,跟被北大學生轟出門,也沒什么兩樣。
而且這事要是傳出去,影響非常不好。
“來就來嘛!”
他小聲對顧家父子說。
你猜怎么著?
林旭堯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邱石這小子年紀不大,但名氣絕對不小,確切地說是當下最炙手可熱的作家,《芙蓉鎮(zhèn)》連給他們院兒送煤球的師傅,都在追著看。
煤球拉過來,說你們下貨吧,自己坐在三輪車上捧著《人民文學》。
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那大叔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而且壓根沒聽說過,邱石有任何詩歌作品。
寫詩和寫小說,完全是兩碼事。
他要真有水平,不得多個詩人頭銜?
反觀顧成,那可是公認的詩歌天才,但凡相熟的人都這樣認為。
邱石小小年紀托大,拿自己不擅長的事,來叫板別人的長處。那么也怨不得別人,拿他這個大作家,當一把墊腳石。
顧成只要勝過他,稍加宣傳。
借助他紅得發(fā)紫的名頭,想不出名都難。
顧攻自然不是笨人,只從眼神交流中,已經明白林旭堯的意思,眉頭緊鎖。
林旭堯湊到他耳邊,苦笑道:“老師,也沒有退路啊,現在怎么好走的?退一萬步說,小弟輸了又有啥關系,邱石的名頭多大啊。”
顧攻望向兒子。
顧成越發(fā)顯得羞澀,臉都有些泛紅:“其實……不好比的,他不認同我的詩,跟我寫的詩的風格,肯定也不同?!?
這話沒藏著掖著。
邱石剛才過來握手,站在不遠處,接過話茬道:“我沒說不認同你的詩歌風格,我只是說寫得很一般?!?
顧成:“???”
小孩子還有三分脾氣,這么看不起他。
你會寫詩嗎你,就敢說我寫得不好?
林旭堯立馬插一嘴道:“聽邱作家的意思,好像我小弟這種風格的詩歌,你也擅長?有作品嗎?”
邱石都懶得看他,眼神瞟向天花板:“多稀奇,白洋淀那邊,寫這種詩的不是一大群嗎?!?
顧成怔了怔,赧顏道:“他還真會。”
活動室里已經安靜下來,七七級文學專業(yè)的同學們,不少人掩嘴竊笑。
傻眼了吧,懵逼了吧。
咱家邱委員何等眼界,那是能跟《詩刊》的老副主編,肩并肩逛未名湖的猛人,還有啥詩他不知道。
在這個年代的人們心中,《詩刊》是詩歌領域的絕對權威。
這種盲目的確信。
使得邱石拋出任何詩作,同學們也不會奇怪。
邱石看著顧成,眼神十分復雜,說了句沒人能真正理解的話:“我不用其他的詩?!?
顧成羞澀道:“那我不會輸給你?!?
他寫詩多年,剛才的那首《無名的小花》,創(chuàng)作于1971年。
詩歌都有個圈子。
圈子里的人和事,他基本都知道,從未聽說大作家邱石,也是他們圈子的人,或者-->>聽說過他一首好的詩作。
林旭堯對顧成在他們那個圈子里的地位,清楚得很。
沒錯,白洋淀確實有很多人寫這種風格的詩歌。
但顧成到白洋淀,也是眾星捧月!
話到這個份上,浪詩勢在必行。
正經浪詩,里頭有不少規(guī)矩,已經形成一種文化。
首先是怎么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