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池面的暈開的血水,諸葛稷艱難地在水中睜開眼睛。
令諸葛稷震驚的是,這池子遠比想象中更深,一眼望不到底。
水下不遠處,承受了巨力一擊的紀景嘴角鮮血滿溢,如石塊般不斷下沉。
諸葛稷不及多想,穿透重重血水,努力向水下潛去。
頭頂上,整個逍遙閣搖搖欲墜??粗顦谴汉图o景逃離的路徑,若有唯一的生路,定然在水下。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口氣快要到達極限之時,諸葛稷追上紀景,也終于看見在水底一處墻壁上拼命摸索的仡樓春。
恰在此時,整個水體突然劇烈晃動起來,水面本就昏暗的光線一瞬間被徹底遮蔽,四下陷入一片漆黑,隱約間,諸葛稷只感覺許多巨大的物體自水面轟然墜下。
逍遙閣是塌了嗎!
難道,就此要被埋葬?
諸葛稷心中泛起一絲涼意。
絕不能葬身此處,還有重要的消息沒有傳遞給秦溪……
在意識即將渾濁之前,只聽轟隆一聲,大約是仡樓春終于啟動了機關(guān),水底好似裂開一條縫,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下而來,諸葛稷整個人完全失去控制,順著水流急墜而下。
飛落處似一處甬道,但沒有光線。
諸葛稷只能用皮膚感覺到周圍飛速掠過的光滑墻壁,有時手指偶爾碰到翻繞不止的綿軟物體,應(yīng)是前面兩人身上被沖散的衣物。
下墜,而后平緩,之后又上升,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片天光入水,諸葛稷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被激流沖入另一片水域。
遠遠地,能望見水面明晃晃的陽光。
仡樓春已然一絲不掛,正拖著幾乎沒了生氣的紀景奮力向上游著,但力氣微弱,兩個人只懸在水中,任憑生機流逝。
諸葛稷也在奮力上升,已幾乎追上了紀景二人。一瞬間,諸葛稷似乎瞥見紀景眼中對仡樓春的決絕,而仡樓春卻滿面不舍,狀若瘋癲。
并無遲疑,諸葛稷從背后拽住紀景的衣領(lǐng),使出最后的力氣向水面的亮光游去。
越來越近……
嘩!
水花在水面炸開。
諸葛稷終于沖出水面,貪婪地呼吸著空氣,而后一用力,將紀景的腦袋也托出了水面。
不遠處,仡樓春同樣仰面朝天,任憑一頭長發(fā)在水中飄搖。
這似乎是群山間的一個小湖泊,四周植被繁茂,鳥鳴聲聲,陽光透過樹蔭細碎灑下,微風吹過,光影斑駁晃動。
初秋的風雖還帶著一些燥熱,但吹在渾身濕透的諸葛稷身上,仍然讓其打了個寒噤。
仡樓春幾乎脫力地仰面躺在湖畔的草葉間,任憑飛蟲叮咬著白皙的身體,忽而翻過身,急急忙忙查看身邊紀景的傷勢。
紀景幾乎只剩半口氣了。
爾瑪木的全力一擊已將紀景胸前肋骨盡數(shù)打斷,壓迫著心臟與肺,神仙也難救。
紀景的目光掃過仡樓春的臉,而后費力地看向另一側(cè)的諸葛稷,仡樓春立即喚道:“大人,請您……”
仡樓春的目光停留在諸葛稷的臉上,一時語滯。
這中年儒雅男子,此刻已完全褪去易容偽裝,分明是個英俊瀟灑的少年。
諸葛稷眉頭微皺,一面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丟給仡樓春,一面俯下身子,細聽紀景斷續(xù)之。
“與我聯(lián)系之人,名叫月白,你應(yīng)該也認識。我……沒有將梅塘的線交給他,所以他們沒有甲士。這是……我給紀家留的后路。”
諸葛稷點點頭。
“毒娘子……雖對我下毒,但……若無此毒,我活不過二十。”
諸葛稷狐疑地瞥了一眼仡樓春,后者只剩滿面淚水。
“我所做之事,與紀家無關(guān),與我爹……無關(guān),皆是我一人所謀,請公子……高抬貴手?!?
諸葛稷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請公子……莫將我所做之事告訴我的發(fā)妻與兒子,在他們心里,我……是活在陽光中的人。”